祁婉收回折扇,目光灼灼地看向顾峥,问道:“既如此,你又为何要谎称自己是顾长留?”
“一个被追杀的人,若贸然暴露真名,不仅自身难保,更恐累及旁人。”顾峥顿了顿,眸光不自觉地黯了几分,继续道:“而长留,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府中鲜少有人知道侯府有这个人,也鲜少有人知道,这个人死了。”
祁婉闻言,心中微微一凛,她抬眸望向了那棵承载着众人心愿的古树,忽然轻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竟如稚子般轻信了市井间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
“我还以为……”话到嘴边,却又如鲠在喉。
过去她一直以为,他坠入淮水河,不过是他精心谋划的一步棋。甚至连他们身份意外泄露,她也曾不假思索地认定,是他在背后操控。
可现下想来,那时的他们甚至从未向顾峥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而这无端的猜忌,险些令他命丧黄泉。
祁婉抿了抿唇,轻声道:“对不起,让你在冷水里泡了太久。”
顾峥眉头一皱:“什么?”
他话音方才落下,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
“殿下,我们家主有请。”那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家主?”祁婉神色一怔,循声望去,“沈巍?”
那人微微颔首,应道:“正是。”
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沈巍这个时候来请自己,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祁婉冷然道:“没兴趣,不去。”
那人神色未改,仍旧从容不迫道:“家主想与您做笔交易,您若是耽搁一刻不去,他便砍下沈枝的手脚,权当是给殿下的一份‘孝敬’。”
祁婉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她缓缓仰起头,语气森然道:“沈枝三番五次欺我瞒我,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令我寒心至极。你哪来的底气,认为我还会在意她的死活?”
“既如此,那倘若换成衿秋呢,不知殿下可还满意?再者说,殿下可别忘了,沈枝曾在浮香阁待过,知晓的可不少啊,还望殿下您慎重地思量思量才是。”
那人仍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有条不紊地说着这番话,可这话却恰似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祁婉心中掀起了层层波澜。
这交易背后不知藏着多少阴谋算计,一旦踏入,怕是难以脱身。
但眼下,衿秋还在他们手里,她做不到弃之不顾,况且,蔺桉雪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她也绝不能因为一个决定,让其心血毁于一旦。
这是一条死路……
不论是于她,还是他们而言,都是死路……
祁婉轻咬下唇,下意识紧紧攥住手中折扇,那坚硬的扇骨深深硌入掌心,钻心的疼痛沿着经脉蔓延开来,可此刻,她的思绪早已被复杂的局势搅得纷乱如麻,对这痛楚浑然未觉。
恰在此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探入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以无声温柔给予安抚。
祁婉怔了怔,心底似被轻触,她下意识抬眸,便直直撞进了顾峥那盈满关切的目光之中。
紧接着,顾峥清醇如酒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却又饱含着无尽温柔:“别怕,我与你同去。”
“侯爷,还望海涵。”那人神色拘谨,恭敬地拱手道:“我家家主特意叮嘱,此次只请殿下一人。”
他冷哼了一声,神色慵懒,漫不经心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与森冷,嗤笑道:“这世间总有那等腌臜货,恰似土鳖披了层金箔,就自命不凡,觉得能对他人的行径颐指气使,实在可笑,你们家主若是有这个本事,大可拦我一个试试。”
“侯爷,听小的一句劝,您若是硬闯,衿秋姑娘便多一份危险!”
那人脸上满是哀求之色,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可顾峥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轻飘飘的,却又透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他若敢妄动,沈家上下,我可没法保证还能留下一个活口。”
他说完,紧紧拉住祁婉的手,径直绕过那人,阔步向前。
他们仿若疾风过境,穿梭于热闹繁华、熙熙攘攘的集市之中,然而,于他们而言,这周遭的一切热闹皆如过眼云烟,全然无关。
她心中虽隐隐忐忑,可她知道,没有把握的事,顾峥断不会贸然行动。
此番他既然敢这般单枪匹马,带着自己直闯龙潭虎穴,必然是留有万全的后手。
沈枝的事,她本想着待回门宴上,寻个恰当的时机,将事情问个水落石出,再做打算。
不成想,沈巍比她预想的要快,如此一来,只怕沈千蔓难逃一劫。
可衿秋到底不过是无端被卷入此事的无辜之人,实在不该将她的性命也搭进来。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沉默良久,她缓缓开口道:“衿秋如今还在他们手中,你就不怕他们暗中留有后手,另生变数?”
“殿下,常言说得好,‘纵虎归山,必遗后患;对犬示弱,反受其制’。”他说着,渐渐放缓了脚步。
“有些人行径卑劣,若一味退让,恰似对恶犬示弱,只能被其拿捏。”他轻叹一口气,唇边犹带着笑,却做出一副憾然神色来,“如今衿秋虽在他们手中,却又何尝不是他们的保命符,所以沈巍他不敢动,也不能动。”
顾峥所言虽看似在理,实则每一步都在赌人性。
可沈巍手中的筹码,不单单只有衿秋,还有沈枝。
她不相信那日毫不犹豫为她挡刀的人,会背叛她。
况且,当年蔺家遭遇变故,背后便有沈巍暗中推波助澜、从中作梗。
这一次,沈巍虽然不会放过她,可这笔债,沈巍也该还了。
想到这,祁婉忽而驻足,缓缓抬眸,神色凝重道:“有一事,我不放心。”
他微微挑眉,心领神会:“可是沈枝?”
祁婉轻轻颔首,语气透着几分忧虑:“不管此事最后如何收场,沈枝,我必须去见她,就像衿秋,我必须去救。”
“那此番,你想好让谁代你去吗?”
祁婉脱口而出:“以安。”
“殿下,”顾峥忽然轻笑一声,眼中却带着一丝玩味,“您想毁棋?”
“侯爷不正是要带我去毁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