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吴文安。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自己都快忘了这个名字。
他们叫我“刚子”,叫得最多的是“老鼠”。我知道我长得不像那些阳光帅气的男生,我的鼻子是有点尖,个子高但总是驼着背,像一根被风吹歪的电线杆。我来自山东枣庄,在江苏江阴这片土地上,我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初一还好,只是成绩差,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没人注意,倒也安静。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地过下去。
直到那个暑假,尹科杰那个死胖子在群里发了那张袋鼠图。一切就都变了。
“刚子”这名字像瘟疫一样传开了。我他妈根本不知道刚子是什么!我问他们,他们只是笑,那种看猴戏一样的笑。后来,赵俊晟——就是那个天天抱着个保温杯喝茶,被尊称为“大爷”的家伙——出现了。他最开始接近我,跟我一起打游戏,我还以为……呵,我还以为我终于有个朋友了。
我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逼。
是他和梅嘉诚——“猴子”,跑起来像他妈个跳蚤——把“老鼠”这个名号彻底钉死在我身上的。刘国玉开了头,他们就跟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扑上来。
然后,就是那些表情包。
大爷手是真贱。他能把初一集体照里我憋笑的一个瞬间抠出来,P成什么“米老刚”、“白雪公鼠”、“忍者神鼠”。全班都在传,都在笑。我每次走进教室,都觉得那些盯着手机屏幕突然爆笑的人,都是在笑我。我后颈的汗毛都是竖着的。
这还没完。AI跳舞视频,“吴文安跳科目三”。他妈的,他用我的脸去做那种东西!全班狂欢,甚至别的班的人都知道了。他还在QQ小世界里发,取名“太阳系地球人”,好像羞辱我是他为地球做的贡献一样。
英语课上,韩怡轩那句“He likes mouse”和老师懵逼的追问,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我耳朵里。全班的笑声差点把屋顶掀了。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或者把他们的嘴全都缝上!
还有那次数学课,真老鼠跑出来。他们笑得更疯了,眼睛却都瞟着我。那一刻,我觉得我自己就是那只惊慌失措、人人喊打的老鼠。
我试过反抗。我跟大爷冷战,没用。他变本加厉。
刘国玉和猴子骑电瓶车堵我,我踹了他们的车。我当时觉得特别解气,拉了帽子转身就走,觉得自己牛逼坏了。结果呢?结果那个杂碎拍了视频!大爷把它剪成了我“肇事逃逸”的罪证,在他们那个狗屁“S.H.U”群里传播!老鼠!H是猴子?U是他大爷?他们三个人,上课就在那对暗号,“S!”“H!”“U!”,玩得不亦乐乎,把我当成他们友谊的垫脚石。
我骂他,让他有本事给自己也剪一个。他居然录我的音!我气疯了,我说开学要弄断他手指头。其实是吓唬他的,我能怎么样?我他妈还能真杀人吗?
但他没完。他画漫画,《老鼠历险记》。画得丑了吧唧,但内容极尽侮辱。我撕一次,他画一次。他就是在挑衅我!那天我又看到他画,血一下子冲到我头顶,我冲过去掐住他脖子:“我说过不要画了!你想找死就继续画!”
我没真想掐死他,但他那种看小丑一样的眼神激怒了我。后来他居然还有脸告老师?班主任各打五十大板,撕了他的画,也训了我。但我他妈才是受害者!凭什么!
中考终于他妈的了了。我以为结束了。
结果我毕业大头照还是被他搞去了。他不知道用那张歪瓜裂枣的照片又做了多少恶心人的东西。“梅文安”?我去他妈的!
毕业暑假,我发现他看不了我朋友圈了。真好。清净了。但他居然派别人来加我,套我话,假惺惺地问我近况。我知道是他指使的,他还装不知道!我告诉他我去不了普高,只能去船厂技校。他心里一定笑开花了吧?
从那以后,我彻底不想跟初中的任何人有瓜葛。
直到今年1月18号晚上,我盯着微信里他的头像和那个“太阳系地球人”的傻逼昵称,看了很久。那些表情包,那些视频,那些“S.H.U”的暗号声,英语课上的哄笑,脖子被掐住的窒息感(无论是我掐他还是被他言语掐住),还有他永远停不下来的、像苍蝇环绕一样的“创作”……
一股巨大的恶心和厌倦攫住了我。
我点了下去。【加入黑名单】-【确定】。
世界瞬间清净了。
我以为我摆脱了。我把那段充斥着“刚子”、“老鼠”和哄笑的过去,连同那个自带保温杯的“大爷”,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我去了衷船澄西技工学校,学了数控。我以为这里是新的开始。
我错了。
命运只是给我换了一个更大的粪坑。这里的霸凌,不再带着“玩笑”的面具,而是直接、冰冷、带着拳脚的恶臭。
而曾经那个给我起外号、把我做成表情包供人取乐的大爷,恐怕还在他的新高中,抱着他的保温杯,回味着他那些“功绩”,偶尔经过新华一村时,还能文艺兮兮地想起我踹电动车的背影吧。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和他那些“兄弟”们的“玩笑”,把我变成了一个多么容易吸引恶意的黑洞。
他们笑着,在我身上贴满了“老鼠”的标签。
然后,我就真的被扔进了只有老鼠才能生存的下水道。
(前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