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安: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像钝刀子磨皮。江阴的湿冷，能钻透棉袄，一直冷到骨头缝里。
我拖着步子往回走，校服裤腿湿了大半，紧紧贴着皮肤，又冷又沉。刚才那滩水洼的脏味好像还黏在鼻子里，混着巷子里的垃圾酸腐气，让人一阵阵反胃。后腰那块肉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
耳边好像还有他们的哄笑声，还有那个叫雷豹的声音，嗡嗡作响。但最清晰的，是张丽丽那双眼睛。就在十分钟前，她依在雷豹身边，看着我像条野狗一样被堵在墙角，那眼神里没有我之前以为的羞涩和善意，只有一种……一种看热闹的漠然，甚至还有点轻蔑的笑意在里头。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居然会以为她那次递纸巾是特别的。
宿舍楼就在眼前，灰扑扑的墙皮剥落了好几块，像个长了癞疮的头皮。推开铁门，一股劣质烟味和泡面调料包的味道混在一起扑面而来。里头吵吵嚷嚷，几个人围在一起打牌，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
我低着头，想尽量不引起注意地溜到我那张靠门的下铺。
“哟，咱们数控班的大才子回来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是睡我斜对面的那个，头发染得焦黄，“去哪条阴沟里打滚了？味儿都飘过来了。”
打牌的那堆人里爆出一阵笑。没人抬头看我，但我知道那些笑声是冲谁来的。
我没吭声，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想搭在床头唯一的横栏上。
“操！别他妈把臭水往这儿滴！”黄毛猛地踹了一脚床架子，铁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滚厕所拧干去！”
手僵在半空，最后还是把湿衣服团成一团，塞进了床底下的破脸盆里。脸盆里还有几件没洗的工装，混在一起，味道更难闻了。
我瘫坐在床沿，床板硌得慌。上铺的兄弟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概嫌我动静大。在这里，呼吸声大点可能都是错。
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又来了。不只是刚才的雷豹和张丽丽，还有更早的。大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手机屏幕上被P得奇形怪状的我，“S！”“H！”“U！”的对暗号声，英语课上全班震耳欲聋的爆笑，还有班主任各打五十大板时那不耐烦的眼神……
像无数只苍蝇，在脑子里盘旋，嗡嗡嗡，赶不走，甩不掉。
我以为离开那个所谓的“第一初级中学”，一切就会不一样。结果呢？不过是从一个泥坑，跳进了一个更深的臭水沟。这里连虚伪的“玩笑”都省了，直接就是赤裸裸的恶意。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长得不好看？就因为来自小地方？就因为好欺负？
口袋里那截粗糙的东西硌了我一下。是数控实训课上用来捆废料的那种尼龙绳，拇指那么粗，边缘有点拉手。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藏起来一截。
一个念头，像水底的淤泥一样，悄无声息地翻涌上来。
也许……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等到宿舍里的鼾声此起彼伏，像拉破风箱一样响起来的时候，我悄无声息地坐起身。窗外透进来一点惨白的光，大概是路灯光，勉强能看清屋里横七竖八的人影。
我穿上唯一一件还算干爽的旧卫衣，摸出那截尼龙绳，攥在手心，冰凉又粗糙。
学校后山那片废弃的小树林，白天都很少有人去，晚上更是静得吓人。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哭。
找了棵看起来足够结实的老树，枝桠扭曲地伸向暗沉的天空。费了点劲才把绳子抛过去，打了个死结。我试了试，很牢。
脚下是枯枝和碎石。
真冷啊。我缩了缩脖子。最后看了一眼远处，船厂那边几点昏暗的灯火，像困倦的眼睛。以后就要在那里了吗？天天对着冰冷的铁疙瘩？也好，至少铁疙瘩不会笑你。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管子都疼。
算了。
就这样吧。
我把脖子套进那个粗糙的圈里，冰凉的触感激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蹬开了脚下垫着的半块砖头。
……！
无法呼吸！巨大的力量勒紧了喉咙，眼前瞬间就黑了，耳朵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还有喉咙里发出的、我自己都没听过的可怕“咯咯”声。我下意识地手脚乱蹬，拼命挣扎，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原来死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彻底碎掉的时候——
“啪！”
一声特别干脆的断裂声，特别响。
紧接着我整个人就失重了，后背着地，狠狠摔在那些碎石枯枝上，疼得我眼前金星乱冒。喉咙口那股可怕的钳制力消失了，冷风猛地灌进去，呛得我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完全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我蜷缩在地上，咳得浑身发抖，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疼。
过了好久，才勉强缓过一口气。我抬头，看见那根断掉的尼龙绳，一半还挂在树上，另一半软塌塌地垂下来，在我眼前轻轻晃荡。
劣质货……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我瘫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巨大的空虚和荒谬感淹没了我，连绝望都显得有点可笑。
就在这片空洞的死寂里，一个冰冷、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直接在我脑袋里面响了起来：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端波动与强烈精神执念……契合度校准……】
【条件符合。】
【‘职高生存与统御系统’强制激活。】
【绑定宿主：吴文安。】
【生存是唯一前提。】
我猛地僵住，连咳嗽都忘了。
不是幻觉。
因为在我正前方的空气里，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极其微弱蓝光的方框，就像劣质网游的UI界面一样，凭空悬浮在那里。
上面是几行清晰的字：
姓名：吴文安
称号：无名的受虐者（效果：存在感降低，易被忽视/锁定为目标）
状态：虚弱、轻微窒息、绝望
统御值：0
势力：无
技能：无
【新手任务生成中……】
我呆呆地看着那玩意儿，喉咙火辣辣地疼，冷风还在往肺里灌。
这……是什么？
我这是……摔坏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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