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很浅，像浮在一层冰冷的油上。噩梦和脖子的钝痛交替着把我往意识的深处拽，又时不时猛地把我拉回现实。
天还没完全亮，宿舍里一片死寂的灰蓝，只有鼾声和磨牙声规律地响着。喉咙干得发疼，后背被粗糙的床单硌得难受。
就在我盯着上铺床板腐朽的木纹，试图分辨那像不像一张嘲笑的人脸时，那个冰冷的、毫无预兆的蓝色界面又一次弹了出来，毫无感情地霸占了我的视野。
【每日/周任务刷新】
【请注意，你只能同时激活一项任务。任务难度与奖励将随选择变化。】
【今日任务（推荐）：‘观察者’】
【目标：在今天放学前，记录至少三位同班同学（除霸凌者核心成员外）的一项显著特征或一个潜在弱点（例如：经济窘迫、渴望认可、有特定恐惧、擅长某件不起眼的事）。信息需录入系统存档。】
【奖励：现金¥50.00（微信转账），‘基础洞察’技能碎片x1】
【失败惩罚：无】
【本周任务：‘微不足道的联结’】
【目标：在本周五放学前，与一位‘边缘人物’（系统判定）进行一次超过三句的非冲突性对话，并获得其姓名。】
【奖励：统御值+3，二手品牌智能手机（性能优于你当前设备）x1，‘初级气场伪装’技能碎片x1】
【失败惩罚：统御值-2（可为负），随机一项状态负面效果延长24小时】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怕这光被其他人看见。
每日任务……观察？记录弱点？还给钱？虽然只有五十块，但对我而言，几乎是一个星期的饭钱了。而周任务的奖励……一台更好的手机？这诱惑太大了。我手上这台破二手安卓，卡得连扫码支付都费劲，看个视频都一帧一帧的。在这里，手机烂，几乎就等于你人也不行。
但和周任务绑在一起的，是“对话”。超过三句。还要问名字。
光是想到这个，我的胃就开始抽搐。和谁说话？说什么？万一对方不理我，或者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怎么办？那惩罚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似乎检测到了我的犹豫，界面下方浮现出一行新的小字：
【系统建议：鉴于宿主社交能力评估为‘极低’，建议优先选择‘今日任务’，积累资源与情报，为更复杂交互做准备。风险与收益并存。】
它说得对。我现在这个样子，主动去找人说话，大概率是自取其辱。
我盯着那个“每日任务”，手指在冰冷的被子里悄悄攥紧。五十块钱，和一个技能碎片。只是观察，只是看和听，这似乎……是我目前唯一可能做到的。
“……接取今日任务。”我在心里默念。
【今日任务：‘观察者’已激活。】
【任务计时开始。】
【提示：信息录入方式为意念聚焦于目标并默念‘记录’，系统将自动关联存档。】
界面淡去，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像一个无形的枷锁，或者说，一道微弱的光轨。
起床铃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宿舍的死寂。
黄毛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重重踹了一脚床栏。其他人也陆续发出不满的嘟囔，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起床。
和平常一样，没人多看我一眼。我像个透明人，沉默地叠好被子（虽然依旧歪歪扭扭），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端起脸盆去水房。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昏沉。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带着黑眼圈的瘦削脸庞，还有脖子上那一道已经开始发紫的勒痕，赶紧拉高了领子。
观察……记录……
我端着盆往回走，目光第一次不是盯着自己的脚尖，而是小心翼翼地、快速地扫过走廊里和宿舍里的每一个人。
那个总是最后一个起床，一边套衣服一边疯狂抄作业的矮个子……他好像很怕迟到被罚站。
靠窗上铺那个有点胖的兄弟，床底下塞着一箱廉价的速溶咖啡，黑眼圈比我还重，昨晚好像熬夜打游戏了？他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还有对面宿舍那个总是独来独往，吃饭都缩在角落看小说的家伙，他的鞋帮好像开胶了，用透明胶带粘了一下……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以前我也许看到过，但从未在意。现在，它们被那个该死的任务赋予了新的意义。
【记录成功：目标A（未命名），特征：学业焦虑，习惯性抄作业。】
【记录成功：目标B（未命名），特征：可能经济一般，沉迷网游，睡眠不足。】
【记录成功：目标C（未命名），特征：孤僻，经济可能拮据（鞋具破损）。】
脑子里每闪过一个判断，那个冰冷的提示音就会响起一次，像是在给我打分。
上午的数控理论课，我依旧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但这一次，我没完全发呆或看窗外。耳朵竖着，眼睛余光扫着前排的人。
我听到斜前方两个男生课间小声讨论昨晚网吧五连坐又输了，抱怨其中一个队友太菜。
我看到坐我前面隔两排的一个女生，每次老师提问她都下意识缩脖子，好像很怕被点名。
我还注意到，坐在第一排一个看起来挺老实的男生，用的笔袋却是某个挺贵的潮牌动漫周边。
【记录成功：目标D、E，潜在弱点：游戏失利易产生内部矛盾。】
【记录成功：目标F，显著特征：课堂表现怯懦，缺乏自信。】
【记录成功：目标G，特征：可能有隐藏爱好或额外经济来源（与外表消费水平不符）。】
任务列表里，记录目标的数量 quietly 变成了（4/3），然后跳到了（5/3），最后停在了（6/3）。
超额完成了。
但我心里没有一点轻松感，反而沉甸甸的。像个小偷，窥探着别人的生活，把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当作筹码，去换取那五十块钱和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碎片。
放学铃响的时候，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的教室，只想尽快逃离这种被无形目光监视、同时也监视着别人的诡异状态。
刚走到教学楼下的自行车棚，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来一看，屏幕亮着，是微信转账的通知！
微信支付：¥50.00 已存入零钱。
备注：系统任务结算
心脏猛地一跳，手指都有些发颤。真的……是真的给钱了！
几乎同时，视野里蓝光一闪。
【今日任务：‘观察者’已完成。】
【奖励已发放：现金¥50.00，‘基础洞察’技能碎片（2/3）。】
【当前统御值：1】
【新手引导阶段结束。后续任务将更具挑战性。生存之后，是扩张。】
界面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攥着那台破旧的手机，屏幕上的转账信息清晰无比。五十块。够我吃好几顿饱饭，或者……买一包不算太差的烟？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心里翻腾。有那么一丝可耻的窃喜，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茫然和……恐惧。
这个系统，它真的能给我东西。但它要的，显然不只是我像个偷窥狂一样记录同学那么简单。
扩张？
我抬头，看着周围推着改装电摩、喷云吐雾、大声嚷嚷着晚上去哪个台球馆或者开黑打王者的人群。
我要怎么挤进这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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