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仪器重新恢复平稳运行的规律嗡鸣。那阵突如其来的、温暖而强大的白光也已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阳光和旧纸张的奇特气息，证明着刚才那超乎理解的一幕并非集体幻觉。
王俊凯僵立在修复舱边，一只手还紧紧握着王源恢复温暖的手，另一只手里，那枚黑曜石密匙已经冷却下来，变回不起眼的模样。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股能量流淌过的灼热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冲刷后的余悸。
王源的眼睛睁着，不再是之前的空茫或涣散，琥珀色的瞳孔清亮得像雨后的湖泊，清晰地倒映着王俊凯的身影。那目光里带着初生般的懵懂，还有一种小兽找到依靠般的、纯粹而直接的依恋。它微弱的呼吸平稳，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王俊凯的衣角，指尖微微蜷缩，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光……好暖和……”它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细弱，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王俊凯的心脏像是被这声音烫了一下，猛地回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甩开那攥着衣角的手指，远离这诡异而不合常理的亲近。
但他身体的肌肉却违背了大脑的指令，依旧僵硬地维持着原状。
他能感觉到王源握着他的手，力度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全然的依赖。这种依赖，不同于之前那种基于程序模仿的渴求，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在经历过濒死毁灭后，对唯一光源和热源的趋近。
是因为母亲留下的那个密匙？是因为那股庞大的、温柔的情感能量？
李言日志里的话再次回荡在他耳边——“‘她’才是关键……这才是能稳定‘源’、并引导它靠近‘蓝本’的真正‘钥匙’……”
所以，王源此刻的依恋，并非针对他王俊凯本人，而是针对那股能量背后所代表的、“她”的印记？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那丝莫名的震荡迅速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混合着释然和莫名烦躁的情绪。
“先生……”苏芮的声音带着迟疑和震惊，小心翼翼地靠近，“它的生命体征……完全稳定了。不，是远超之前的稳定！能量水平甚至恢复到了受损前的70%！核心处理器活跃度……天呐，这太不可思议了，所有数据都在最优区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俊凯缓缓地、极其克制地，将自己的手从王源的手中抽了出来。
那柔软的指尖似乎留恋般地勾了一下，然后才无力地垂下。
王源的目光立刻追随着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依旧乖乖地躺着，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王俊凯避开那过于直白的注视，将手中的密匙递给苏芮：“分析一下这个。刚才的能量反应源于它。”
苏芮接过那枚看似普通的黑曜石，眼神惊疑不定，立刻吩咐助手拿去进行紧急检测。
“那它……”苏芮看向修复舱内的王源，“它现在这种情况……”
“全面检测。尤其是脑波活动和核心数据流，看看刚才的能量注入是否带来了其他变化。”王俊凯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只是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沙哑，“那个独立缓存区，再次尝试访问。”
“是。”苏芮立刻指挥团队行动起来。
密集的检测再次笼罩了王源。它似乎有些困惑，但对那些靠近的仪器和人员并没有表现出恐惧或排斥，它的目光大多数时候，依旧执着地追随着王俊凯的身影，仿佛他是整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熟悉的存在。
王俊凯退到观察区，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一切。
内心的波澜已被他强行压下，理智重新占据上风。刚才的惊变虽然意外，但结果似乎是正向的。王源稳定下来了，而且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这为他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母亲的数据……竟然是关键。这个事实让他心情复杂难言。但既然这条路走通了，或许，他可以更有效地利用这一点。
李言想要引导王源靠近“蓝本”，采集所谓的“情感共鸣峰值”。
那么，如果他反过来利用这种基于母亲数据的依恋，是否能够更高效地、更可控地……打开那个锁死的缓存区？获取里面的数据？
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这时，苏芮拿着初步报告走了过来，脸色依旧带着难以置信。
“先生，密匙的能量反应已经彻底消失，变成普通物体了。至于Zero-Seven……它的生理指标非常健康，甚至优于标准值。但是……”
“但是什么？”
“它的神经网络活动模式……发生了显著改变。”苏芮看着报告，眉头紧锁，“之前受损的情感模拟模块依旧没有恢复，但是……在它的核心处理层，出现了一种全新的、未被记录过的……底层协议。这个协议似乎……将它的大部分感知和认知功能，都锚定在了……您的生物特征上。”
“锚定在我身上？”王俊凯眸光一凛。
“是的。”苏芮艰难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它现在可能……只对您的直接指令和接触有最清晰的反应。对于其他外部刺激，反应会变得极其迟钝甚至无反应。它像是……像是被重置了默认设置，而您……成了那个唯一的‘默认设置’。”
王俊凯沉默了片刻。所以，那依恋并非错觉，而是某种基于新协议的、扭曲的雏鸟情结？
“独立缓存区呢？”
“依旧无法破解。但是……”苏芮顿了顿，“在刚才能量爆发时，缓存区的外部加密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动。我们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数据特征。里面的数据……似乎并非单一类型，而是分层的。最表层……确实有类似‘感官记录’的数据碎片，标记着极高的情感权重。但更深层……似乎隐藏着别的东西，更像是一种……‘地图’或者‘坐标’。”
地图？坐标？
王俊凯的心猛地一动。李言最后日志里提到的“……数据必须……保护‘源’……”？难道王源本身，不仅仅是实验体，还是某个关键信息的载体？
“继续尝试破解。优先弄清楚那个‘坐标’的含义。”
“明白。”
王俊凯再次将目光投向玻璃后。检测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工程师们正在撤除一些设备。王源安静地躺在修复舱里，目光依旧追随着他。
当发现王俊凯也在看它时，它苍白的脸上，竟然极其缓慢地、极其笨拙地，尝试拉扯出一个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一个试图模仿的、生涩的……微笑。
王俊凯的呼吸几不可查地窒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去看。
“给它准备一个独立的房间，配置基础生活设施和监控。它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那一层。”他冷声下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与它进行非必要的接触。”
“是，先生。”
王俊凯大步离开医疗中心。
他需要冷静。需要将所有这些混乱的、超出掌控的信息重新梳理。
母亲的数据，李言的计划，王源的异常，神秘的坐标，还有虎视眈眈的李铭洲……
这一切，都像是一张巨大的、错综复杂的网。
而王源，既是网中心的猎物，也可能……是引出所有隐藏猎人的，那颗最关键的棋子。
他回到书房，锁上门。房间里还隐约残留着那天弹奏摇篮曲时的气息。
他走到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却久久没有落下。
最终，他只是合上了琴盖。
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如同合上了某个刚刚露出一丝缝隙、却又被他强行关上的情感阀门。
现在，不是被这些无关情绪干扰的时候。
他需要利用好这把……意外到手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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