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文化节临近,占卜社接到的任务是“展现校园文化多样性”。叶鹿洁提议去采访一些有特色的社团或个人,收集素材。苏晓锦立刻想到了美术班那位气质独特、据说画功了得的学姐——衫岚。
“我听说她超级厉害的!而且人看起来很……有范儿!”苏晓锦努力寻找着形容词。
夏岳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表示随便。
云初和陆星言则一如既往地沉默跟随。
一行人根据打听来的消息,找到了位于艺术楼顶层最里间的画室。门虚掩着,透出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味。
叶鹿洁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平静的女声:“请进。”
推开门,画室的景象映入眼帘。与想象中艺术生的狂放不羁不同,这里异常整洁。画架排列有序,颜料管按色系归类,地面干净得几乎反光。然而,这种整洁却透着一股冷感。
墙上、画架上完成或未完成的作品,印证了这种冷感。素描结构精准得如同建筑图纸,色彩作品色调高级,但总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调子,即便是描绘阳光下的景物,也给人一种隔着一层毛玻璃观看的疏离与压抑感。那是扎实基本功下,个人气质不自觉的流露。
“你们好,”衫岚从一幅大型画作后转过身。她穿着沾了些许颜料的工装围裙,身姿挺拔,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静的眉眼。她的问候礼貌周全,无可挑剔,像经过严格礼仪训练的英伦绅士,但那双眼睛扫过来时,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让最跳脱的叶鹿洁都不自觉地收敛了些。
“我们是占卜社的,想来为文化节收集一些素材……”叶鹿洁说明来意。
衫岚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并允许他们在不触碰作品的前提下自行观看。
众人的目光在画室中游移,最终,都不约而同地被靠在墙角的一幅未完成的油画所吸引。
画布上描绘的是一个雨夜。构图干净利落,雨水用冷灰色的笔触表现得淋漓尽致。画面的焦点,是一个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的少年背影。他身姿挺拔,穿着希望高中的校服,没有打伞,只是微微仰头,望着漆黑的、雨幕沉沉的夜空。光线从后方打来,勾勒出他孤独的轮廓,却将他的表情彻底隐藏在阴影里。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孤寂、紧绷,仿佛被无形牢笼困住的感觉,却扑面而来。
“这是……楚主席?”苏晓锦小声惊呼。那背影和身形,太有辨识度了。
陆星言看着画,眉头微蹙,他能感受到画中传递出的那种压抑。
夏岳扶了扶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叶鹿洁则单纯地觉得:“画得真好,但是……感觉他好难过啊。”
云初站在画前,看得最为专注。她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画布,她看到的不是颜料和笔触,而是一团凝滞的、灰蓝色的能量场,紧紧包裹着那个背影,如同一个透明的茧。
“他在里面。”云初忽然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众人解释。
衫岚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边,目光也落在那幅画上,声音平静无波:“看出什么了?”
云初抬起眼,看向衫岚,直接点破:“困兽。”
这个词一出口,画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下。
衫岚闻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那双冷静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类似于“找到知音”的微光,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赞同云初的用词,而是用她那种独特的、带着理性分析般的语调说道:
“雨是天然的牢笼。屋檐提供了暂时的庇护,却也划定了界限。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看似有选择,实则进退维谷。”她的目光掠过画中少年仰望的夜空,“他在看什么呢?是期待雨停,还是……渴望被这雨水彻底吞没?”
她的分析冷静得像在解一道几何题,却字字句句都精准地戳中了楚亦尘处境的核心。
然后,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占卜社的众人,最后落在云初身上,语气依旧礼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
“所以,我说的对不对,嗯?”
这句问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那声尾音微微上扬的“嗯”,并非撒娇或疑问,而是一种带着轻微不悦的确认,仿佛在说“你们既然看懂了,就该明白我所言非虚,不必我再多做解释”。
她早已看透了楚亦尘光鲜外表下的困境,并用她的画笔,冷静而残酷地将其定格。
叶鹿洁和苏晓锦被这股无声的气势慑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陆星言沉默着,似乎对这幅画和衫岚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夏岳则露出了更加玩味的笑容,显然对衫岚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云初,只是静静地看着衫岚,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无需再多言语。洞察者与感知者,在这一刻达成了无声的共识。
衫岚收回目光,不再关注那幅画,仿佛那只是她无数习作中普通的一幅。她转向众人,恢复了之前那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如果素材收集完毕,我就不多留各位了。”
礼貌,是她的教养;而那份看透一切的犀利,则被她妥帖地藏在了教养之下,只在必要时,才流露出冰冷的一角。
占卜社的众人离开了画室,身后那幅画所带来的沉重感,却久久不散。
【本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