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岳最近发现了一件比破解黎曼猜想更有意思的事情——观测新晋“卷王”,陆星言。
她的新晋“卷王对手”陆星言,状态明显不对。不是因为他在跟她较劲——说实话,他那点拼尽全力的追赶,在她眼里跟慢跑差不多——而是因为他整个人像一根绷到了极限、即将断裂的弦。
自从那场因云初直白关心而引爆、最终以苏晓锦一记耳光告终的冲突后,陆星言的状态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像是彻底放弃了某种外在的伪装,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一场针对她夏岳的、沉默而疯狂的“学业军备竞赛”中。
她去自习室刷题,不出十分钟,对面必定会悄无声息地坐下陆星言的身影,摊开比她更厚的习题集,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带着一种执拗的狠劲。
她中午放弃休息继续啃高阶数学,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在角落的座位上演算,脸色苍白得像纸,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却依旧强撑着。
她晚上挑灯夜战,他也是最后一个离开自习室的人。
甚至,当夏岳某天突发奇想,决定体验一把“黎明前的黑暗”,天不亮就溜进自习室时,震惊地发现——陆星言已经在了!桌角放着喝了一半的能量饮料,眼下的乌青在节能灯惨白的光线下几乎泛着紫。
夏岳扶了扶眼镜,心里第一次对“努力”这个词产生了某种荒谬感。这家伙,是在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来惩罚谁?还是单纯地想在她擅长的领域,证明点什么?
她试图无视。但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在乎。
这种在乎,并非源于多么深厚的情谊,说实在的他们认识才多久?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她见过太多美好的、脆弱的、或是像陆星言这样看似冰冷坚硬实则内里早已布满裂痕的存在,是如何在她面前一点点崩坏,最终走向无可挽回的结局。小雅悬挂的红皮鞋,千栩苍白的冒险,陈暖熄灭的萤火……那些影子,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害怕。害怕这个沉默的、倔强的、浑身写满了“我很不好”但还在拼命硬撑的陆星言,会成为下一个。
她尝试过开口。但每次对上陆星言那双沉寂的、拒绝交流的灰色眼眸,所有酝酿好的、试图温和一点的话语就都卡在了喉咙里。她擅长分析,擅长嘲讽,擅长在危机中做出最理性的决断,唯独不擅长……安慰。
她怕自己笨拙的言语,会像云初那样,变成另一种伤害。她每一句在脑海里排练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和自以为是。
“算了。”夏岳最终对自己说。
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除了上课,她不再去自习室学习了。
眼不见为净。她试图用物理隔绝来缓解那种无力的焦躁感。她甚至有点庆幸,还好两人不在同一个班,否则她怀疑陆星言会连上课都死死盯着她的笔记,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她自认是个冷情的人,陌生人如何,与她何干?能对占卜社这几个人稍微上点心,已经是破天荒了。可陆星言……算陌生人吗?一起经历过生死,算同伴了吧?可她的“同伴”定义,又似乎苛刻得只容纳下那些真正并肩闯过鬼门关的。矛盾。
烦躁。这种情绪对她而言很陌生。
她需要一个出口。一个既能打破陆星言那种自毁式节奏,又不会显得自己多管闲事的借口。
她想起千栩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世界很大,书里写的,果然都是狗屁。】
人不能只活在书本和习题里。得……全面发展?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的思绪。
一个绝妙的主意在她脑中成型。
于是,第二天午休,当陆星言照例准备冲向自习室时,夏岳堵住了他。
“陆星言,”她双手插兜,语气是努力装出来的随意,“走,运动去。”
陆星言明显愣住了,灰眸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抗拒:“……我还有题没做完。”
“劳逸结合,懂不懂?”夏岳不由分说,打着哈哈半拉半推,把他拉向了操场。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陆星言花样百出找借口,与夏岳铁面无私执行“劳逸结合”计划的拉锯战。
“我去趟厕所。”
“十分钟,计时开始。”
“我……需要补觉。”
“操场边上长椅,安静,阳光好,适合睡觉。”
“我渴了,去买水。”
“我带了,电解质水,补充体力。”
陆星言所有的偷懒和推脱,最终都被夏岳巧妙地引导向了同一个结果——休息。
他被迫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看着别人奔跑;他被按在长椅上,听着风声鸟鸣;他甚至有一次,真的在阳光下,靠着长椅,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而在他被迫休息的时间里,夏岳在干什么?
她坐在他旁边,掏出了笔记本和笔,开始奋笔疾书。
她在制定新的学习计划,在推导复杂的公式,在分析最近的错题……总之,她一刻也没闲着。卷王的本质,在另一种形式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她似乎坚信,只要自己还在“卷”,那么强迫陆星言休息这件事,就显得没那么“多管闲事”和“温情脉脉”。
这天下午,阳光暖洋洋的。陆星言又被“按”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坪上休息。或许是连日的疲惫终于达到了顶点,或许是这难得的、被强制按下的暂停键起了作用,他靠着身后的树干,竟然又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岳就坐在他旁边,膝盖上摊着笔记本,正全神贯注地攻克一道物理难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速度快得出现残影。
不知过了多久,陆星言意识回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长时间的深度睡眠让他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他下意识地循着那熟悉的书写声看去,只见夏岳眉头紧锁,嘴唇微动,似乎在默念着什么,完全沉浸在她的世界里。
他很少看到她如此……专注甚至带着点焦躁的样子,平时她解题都显得游刃有余。
出于一种本能的好奇,也可能是刚睡醒脑子不清醒,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体,凑过去问道:“你在干什么?”
他动作太突然,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夏岳正全身心投入与难题的搏斗,被这冷不丁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和骤然靠近的人影吓得魂飞魄散!
“妈呀!”
她嗷了一嗓子,整个人从地上一弹而起,手中的笔和笔记本都飞了出去,心脏砰砰直跳,惊魂未定地瞪着罪魁祸首。
陆星言也被她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彻底清醒了,僵在原地。
四目相对。一个惊魂未定,一个茫然无措。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点。
夏岳看着陆星言那双因为充足睡眠而难得褪去些血丝、显得有些懵懂的眼睛,抚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随即,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了上来。
而陆星言,看着她飞出去的笔记本和笔,再回想自己刚才的举动,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尴尬。
【本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