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高中的食堂，在中午十二点半之后，会呈现出一种被洗劫过的荒凉。占卜社五人因为楚亦尘就“天台违规逗留及顶撞学生会干部”一事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温和谈话”，成功完美错过了所有热门菜品。
叶鹿洁看着窗口里仅剩的、油光发亮的红烧茄子和孤零零的几根青菜，发出一声悲鸣：“啊——我的糖醋里脊！我的可乐鸡翅！”
苏晓锦捏着鼻子，小声抱怨：“茄子……好油哦，吃了会胖的。”
夏岳倒是无所谓，随手点了两个剩菜，眼神却时不时往食堂角落瞟，似乎在搜寻什么。
陆星言排在队伍末尾，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在食堂浑浊的空气里更显苍白。他安静地看着前面的人，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用精神力对抗胃里因饥饿泛起的轻微灼烧感。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体育生模样的男生旁若无人地挤到他前面，跟窗口阿姨熟络地打起了招呼。
陆星言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向后退了半步，将自己更深地藏在人群的阴影里。像一株被烈日晒蔫、又被无意踩了一脚的植物，连抗议的力气都省却了。
一直安静站在他旁边的云初，灰色的眼眸在他和那个插队者之间极快地扫过。她没有说话，只是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寡淡的饭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等陆星言终于端着他那份可怜的“残羹冷炙”坐下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低气压的蔫巴。
忽然，一双筷子夹着一块金黄诱人的、看起来像是从炸猪排饭里省下来的厚切猪排，放到了他的餐盘边缘。
陆星言一愣，抬头。
云初正低头小口喝着自己的紫菜蛋花汤，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他的幻觉。但她餐盘里，那份唯一的荤菜炸猪排，确实少了一大块。
“能量，不足。” 她头也不抬，言简意赅地解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下雨了”。
陆星言看着那块猪排，喉咙有些发紧。他想说谢谢，又觉得太过郑重其事；想推辞，胃部和理智却都在疯狂呐喊。最终，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耳根微微发热，默默地将那块猪排夹起来，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是他很久没尝过的、踏实而温暖的滋味。
夏岳端着盘子过来，校服外套鼓鼓囊囊地揣在怀里，坐下时动作有些别扭的谨慎。
“你怀里藏了什么？”叶鹿洁好奇地探头。
夏岳神秘一笑，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掀开一角——一只脏兮兮、但眼神格外明亮机警的橘色小奶猫正蜷缩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哇！小猫！”叶鹿洁和苏晓锦同时低呼，眼睛瞬间亮了。
“在仓库后面捡的，差点被几个小子拿石头丢。”夏岳语气轻松，但眼神里带着点冷意，“先揣着，放学找个纸箱带回去。”
然而，午休结束的铃声刚响，夏岳抱着猫正准备溜出教学楼，就在楼梯口被一个反光的脑袋挡住了去路。
“卤蛋”老师鲁丹，抱着胳膊，眯着眼看着她，以及她怀里那团明显在蠕动的校服。
“夏岳同学，”鲁丹语气带着惯有的、恨铁不成钢的调侃，“你这怀里是揣了个移动军火库，还是生物实验室啊？”
夏岳试图蒙混过关：“老师，我就是有点冷……”
“冷？”鲁丹伸手，精准地在她外套鼓起的位置轻轻一按，小猫“咪呜”叫了一声。他立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拿出来！像什么样子！这玩意儿多脏啊，身上多少细菌知不知道？”
夏岳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把小猫掏出来。小橘猫骤然暴露在光线下，害怕地往她怀里缩。
鲁丹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小猫的后颈皮，把它提溜了过去：“没收了！放学再来我办公室拿！赶紧上课去！”
夏岳看着鲁丹拎着猫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一下午，夏岳都有点心神不宁。放学铃一响，她第一个冲出教室，直奔教师办公室。她想象着小猫被鲁丹随便扔在哪个角落，或者更糟，已经被他“处理”掉了。
她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卤蛋！我的猫……”
话音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下班了，只剩下鲁丹一人。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那只小橘猫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趴在一本摊开的、厚厚的《教师资格证考试综合教材》上，粉嫩的爪子下按着“教育学原理”几个字。而旁边，鲁丹那个用来泡枸杞的宝贝保温杯，杯盖敞开着，里面是温牛奶，小猫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杯沿喝得正香。
鲁丹本人则戴着老花镜，坐在一旁批改作业，听到动静，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嚷嚷什么？等着，它还没喝完。”
夏岳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幅极度违和又莫名和谐的画面，一时间忘了说话。
鲁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终于抬起头，看到夏岳脸上那混合着错愕和想笑的表情，老脸似乎红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地挥挥手：“看什么看！这玩意儿饿的瞧叫唤，烦死了！赶紧拿走！别耽误我备课！”
夏岳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喝饱了奶、开始打盹的小猫抱起来。小猫在她怀里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她低头，看着那本被猫爪子踩出几个梅花印的教资教材，又看了看那个被征用为猫碗的保温杯杯盖，最后看向明明一脸嫌弃却连猫带书和杯子一起照顾了一下午的卤蛋老师。
夏岳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巨大了然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谢了，老鲁。”她轻声说，这次没有用绰号。
鲁丹像是被肉麻到了，浑身不自在，用力挥手：“快走快走！记得给它弄点吃的！别饿死了又来找我哭鸡赖嚎！”
夏岳抱着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些人的温柔，藏在最坚硬的壳里。而有些羁绊，始于一只脏兮兮的猫，和一杯枸杞味的温牛奶。
【本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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