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室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来，将漂浮的尘埃染成金色，却无法驱散那份沉重。

楚亦尘坐在长桌主位，面前摊开着文化节的最终预算报表。他揉了揉眉心，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声音依旧维持着一贯的温和：“行舟，文艺部追加预算的申请，我已经驳回了。理由上周的会议上已经阐述过，现有的额度足够他们完成一个高质量的舞台。”

站在他对面的行舟，脸色铁青。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被压制的不满和固执。

“楚席！‘足够’和‘出彩’是两回事！”行舟的声音拔高，语速又快又急，带着独属他的咄咄逼人，“舞台效果直接关系到文化节的整体评价！灯光、音响、布景，哪一样不需要投入？仅仅因为预算超出一万块就全盘否定，这是因噎废食！学生会的工作难道就是为了‘不出错’，而不是为了‘做到最好’吗？”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这两个月来被架空、意见屡被驳回的憋闷全部倾泻出来：“什么事情都由你一个人决定，什么事都追求‘稳妥’，学生会还怎么进步？我看不如改名叫‘主席办公厅’算了！”

空气中的火药味浓得几乎要点燃。

楚亦尘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但语气依旧平稳，像一块被海浪反复冲刷却岿然不动的礁石：“行舟，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今年学校对经费审批格外严格，我必须对每一笔支出负责。作为主席，我的职责是确保整个活动在可控的范围内平稳运行，而不是鼓励无限制的冒险。”

“负责？我看是保守！”行舟几乎是吼了出来，额角青筋隐现。

就在这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盘的时刻——

“哟，这屋里火药味挺冲啊，打算把学生会室点了，给文化节提前预热？”

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清朗男声，懒洋洋地从门口传来。

室内两人同时转头。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倚在门框上。他穿着简单的校服，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眉眼舒展，鼻梁高挺，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整个人像一只在阳光下舒展身体的豹子，慵懒中透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正是高三的传奇校草，厌昭华。

他的目光在室内剑拔弩张的两人身上溜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气得浑身紧绷的行舟身上，眉头微挑，语气带着点亲昵的调侃：“小舟同学，跟你说了多少次，跟主席汇报工作要心平气和，怎么又炸毛了？”

行舟看到他，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但脸上怒气未消，别开脸硬邦邦地说：“不关你事！”

厌昭华也不生气，轻笑一声，迈步走了进来。他动作自然地走到行舟身边，没有看楚亦尘，而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搭在了行舟紧握成拳、撑在桌面上的那只手的手腕上。指尖看似随意地圈住那截纤细的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将他往后带了半步，拉开了他与楚亦尘之间过于具有攻击性的距离。

“行了，多大点事儿。”厌昭华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哄劝的意味，目光扫过桌上那份被驳回的申请，“舞台效果是吧？想法是好的，但咱们楚席考虑得也没错，预算这东西，就像裤腰带，勒太紧不舒服，放太开容易抓瞎。”

他这话说得诙谐，瞬间冲淡了刚才的紧张气氛。随即，他半推半揽地，带着行舟往门口走：“走走走，文艺部那边我熟，我带你去跟他们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省钱又出彩的折中方案。别在这儿跟主席大眼瞪小眼了。”

行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手腕被厌昭华看似轻松实则牢固地圈着，那股力道和近在咫尺的气息让他莫名地泄了气，挣扎的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只能被他半强制性地带着往外挪。

在经过楚亦尘身边时，厌昭华脚步微顿，侧过头，对楚亦尘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些许歉意的微笑，眼神却清明透亮，并无多少真正抱歉的意思：“楚席，别介意啊，我们家行舟就是性子急，轴得很，没什么坏心眼。您多包涵。”

楚亦尘平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温和的面具。

厌昭华这才彻底将行舟“运”出了学生会室，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阳光和尘埃。

楚亦尘独自坐在桌前，目光落在重新合拢的门板上，指尖无意识地在预算报表的某个数字上轻轻敲击。

厌昭华……

他几乎能想象到，厌昭华此刻正勾着行舟的脖子，用他那套玩世不恭又莫名有说服力的理论，把那个一腔热血、固执己见的副主席哄得没了脾气。就像当年，他能够煽动一群同学，因为食堂饭菜质量和价格问题，直接冲进校长室理论，甚至据说当时情绪激动之下，差点把食堂的桌子给掀了，指着校长的鼻子骂“黑心承包商”，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却奇迹般地只落了个不痛不痒的警告，还真的让学校整改了食堂。

那时的厌昭华，是燃烧的火焰，是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不计后果。

而如今的他，学会了收敛锋芒，用更圆滑、更有效的方式达成目的。他不再需要亲自冲锋陷阵，只需要在关键时刻，用三言两语或一个亲密的动作，就能轻易地安抚、引导，甚至……掌控。

比如，轻而易举地，平息了行舟这场针对自己的、积压已久的爆发。

楚亦尘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揉了揉更加酸胀的太阳穴。

他并不讨厌厌昭华，甚至有些欣赏对方的手段。只是，这种被无形之力轻易化解掉内部矛盾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

他掌控着学生会的明面规则，而厌昭华，却似乎比他更擅长驾驭规则之下，那些涌动的人心。

门外走廊上。

厌昭华果然如楚亦尘所料，手臂松松地搭在行舟肩上，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低头在他耳边轻笑，热气拂过耳廓：

“傻不傻？跟他正面硬刚？忘了你男人我当年是怎么单挑校长办公室的了？那叫策略！策略懂吗？想要东西，光靠吼可不行。”

行舟耳根微红，挣了一下没挣脱，没好气地瞪他：“谁是你家的！还有，你那叫策略？你那叫无法无天！”

“啧，结果好就行。”厌昭华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手指暧昧地在他肩头轻轻捏了捏，“走，陪我去小卖部，给你买瓶冰水降降火。文艺部的事，晚点我帮你想办法。”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魔力，让行舟满肚子的火气和委屈，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大半。

行舟别别扭扭地被他揽着往前走，心里那点对楚亦尘的怨气，似乎也被身边这个人身上传来的、温热可靠的气息，悄然覆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