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池听把月白色长裙送进干洗店时，指尖还残留着香槟的甜香。店员对着裙摆上那片浅褐色的咖啡渍皱眉：“这渍有点深，得特殊处理。”她嗯了一声，视线落在污渍边缘——那是昨晚从回廊逃离时，撞上侍者托盘留下的印记，像朵狼狈的墨色花。
工作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石枳意正对着电脑屏幕敲得飞快，见她进来，立刻转头：“昨晚没睡好？黑眼圈快掉地上了。”
许池听把帆布包甩在沙发上，倒了杯冷水灌下去：“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全是杨鑫霖的眼睛，在回廊暖黄的灯光下，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带着探究的温度。
“少想那个姓杨的。”石枳意滑动鼠标，调出一份文件，“王海涛今早派人送来了合作意向书，条件开得很优厚，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许池听凑过去看，甲方要求独家授权“流光”系列的衍生设计，预付款高得离谱。她指尖点在“补充条款”上：“要求我们配合全年品牌活动，包括二十场商业站台……这根本是签卖身契。”
“所以说没安好心。”石枳意关掉文件，“昨晚杨鑫霖帮你解围，该不会是和这老王八唱双簧？”
“应该不会。”许池听想起杨鑫霖看王海涛时那抹毫不掩饰的讥诮，“他那样的人，大概不屑用这种手段。”
话音刚落，风铃又响了。前台小姑娘探进头：“许老师，楼下有人送东西来，说是您的。”
两人对视一眼，走到楼梯口。快递员捧着个烫金礼盒，递过签收单：“杨氏集团送的。”
石枳意的脸瞬间沉下来：“拒收。”
“等等。”许池听拦住她，拆开礼盒的缎带——里面是条一模一样的月白色长裙，裙摆绣着玉兰，连珍珠纽扣的纹路都分毫不差。附带的卡片上只有一行字：“赔你的。杨鑫霖。”
“够嚣张的。”石枳意把礼盒推回快递员怀里，“告诉他，许池听不缺这条裙子。”
快递员面露难色：“杨总吩咐了，务必让许小姐收下。不然我这个月奖金……”
许池听看着礼盒里的裙子，忽然想起昨晚他落在自己耳后的那句“耳环很配你”。她咬了咬唇：“留下吧。钱我会转给你。”
石枳意气得瞪她：“你疯了？这是他的圈套！”
“我知道。”许池听把礼盒抱在怀里，指尖触到冰凉的缎面，“但我不想欠人情。”
下午三点，许池听对着电脑改设计稿，胃里隐隐发空。她起身想去楼下买三明治，刚走到电梯口，就看见杨鑫霖斜倚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指间夹着支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黑色风衣，少了宴会时的疏离，多了几分随性。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把烟摁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送你的裙子，不合身？”
“很合身。”许池听停在三步外，“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他走近一步，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就当……赔你昨晚被搅黄的清静。”
电梯“叮”地打开，里面走出来几个抱着文件的白领，路过时偷偷打量他们。许池听往后退了退，拉开距离：“杨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去工作了。”
“有事。”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袋，“王海涛的合作，别接。”
许池听愣住。纸袋里是几份合同副本，上面用红笔圈出了隐藏条款——若设计销量不达标，乙方需赔偿十倍违约金。
“他想空手套白狼。”杨鑫霖的指尖敲了敲文件，“去年有个设计师签了类似的合同，现在还在打官司。”
她捏紧纸袋，指节泛白：“你怎么会有这个？”
“杨氏旗下有法务部。”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举手之劳，“顺便查了查。”
电梯门又开了，这次走出来的是石枳意。看到杨鑫霖，她立刻把许池拉到身后，像只护崽的母狮：“杨总真是神通广大，连我们工作室的事都要插手？”
“只是提醒朋友。”杨鑫霖的目光越过石枳意，落在许池听脸上，“毕竟，我很欣赏许小姐的设计。”
“欣赏就别搞这些弯弯绕绕。”石枳意拉着许池听往工作室走，“我们不稀罕。”
门被“砰”地关上，隔绝了杨鑫霖的视线。石枳意把牛皮纸袋扔在桌上：“你看！他果然在调查你！这种人就是把算计当情趣！”
许池听没说话，翻开那些合同副本。红笔批注的字迹遒劲有力，连标点符号都一丝不苟。她忽然想起昨晚回廊里，他替自己解围时，眼神里的冷意不似作伪。
“也许……”她犹豫着开口，“他只是碰巧知道？”
“碰巧？”石枳意冷笑，“你去问问周意，杨鑫霖什么时候做过‘碰巧’的事？”
傍晚加班时，许池听对着电脑屏幕走神。手机震了震，是云雨发来的消息：【晚上聚餐，周意订了火锅，来不来？】
她回复【马上到】，关掉设计稿起身。刚锁好门，就看见杨鑫霖的车停在楼下——黑色宾利，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他降下车窗：“送你。”
“不用，我朋友会来接我。”
“石枳意刚才跟周意打电话，说要晚点走。”他指了指副驾驶，“雨好像要下了。”
抬头看，果然有乌云压过来。许池听咬了咬唇，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里很干净，没有烟味，只有雪松香氛的味道。他递给她一瓶温水：“胃不好就少喝冰的。”
她握着水瓶的手一紧：“你怎么知道？”
“上次峰会，你喝了半杯香槟就脸色发白。”他发动车子，“猜的。”
一路无话。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打在车窗上，模糊了街景。快到火锅店时，许池听忽然开口：“王海涛的事，谢了。”
“不用谢。”他侧过头，雨丝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但我有个条件。”
她心里一紧：“什么？”
“下次见面，别叫我杨先生。”他笑了笑，眼底有细碎的光，“叫我鑫霖。”
火锅店的热气扑面而来时，许池听的脸颊还在发烫。周意和江瑞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她进来，江瑞立刻挥手：“这边！”
石枳意瞪了她一眼，低声问：“你坐他车来的？”
“下雨了，顺路。”许池听坐下，接过云雨递来的热毛巾，“他给了王海涛的合同漏洞，提醒我们别签。”
周意闻言，舀了勺汤底：“杨鑫霖这次倒是没安坏心。”
“你还帮他说话？”石枳意把筷子拍在桌上，“周意，你别忘了他哥当年……”
“枳意。”周意的声音沉下来，“过去的事别扯进来。”
气氛瞬间僵住。云雨连忙打圆场：“先点菜吧，我想吃毛肚！”
江瑞附和着翻开菜单，偷偷给许池听使了个眼色。她知道石枳意和杨家的过节——石父当年的公司破产，据说和杨氏的商业打压有关。
吃到一半，周意去结账，石枳意也跟了出去。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江瑞挠了挠头：“其实杨鑫霖和他哥不一样，他……”
“我知道。”许池听搅着碗里的冰粉，“我分得清。”
门被推开，石枳意红着眼圈走进来，周意跟在后面，脸色难看。云雨刚想开口，石枳意却拿起包：“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我送你。”周意立刻跟上。
看着他们的背影，江瑞叹了口气：“其实周意是为了石枳意好。杨鑫霖他哥杨鑫博确实不是东西，但杨鑫霖……当年暗中帮过石家不少。”
许池听愣住。
“只是石枳意不知道。”云雨轻声说，“周意也不让说，怕她觉得欠了杨家的。”
雨越下越大，敲得玻璃窗咚咚响。许池听望着窗外的雨幕，忽然想起杨鑫霖车里的雪松味，还有他说“叫我鑫霖”时，眼底的笑意。
手机震了震，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雨大，结束了告诉我，送你回去。】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终究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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