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拉面早已糊成一团,焦糊的气味弥漫在厨房里,无人理会。
阳光偏移,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斜影,给这方寸空间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金色光晕。
郑受彬无力地靠在冰凉的料理台边缘,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她的睡衣领口被扯得有些凌乱,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上烙着几处清晰而暧昧的红痕,像初绽的玫瑰,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脸颊上的红潮尚未褪去,眼神却有些涣散失焦,混杂着未散尽的迷离、巨大的羞耻,和一种被彻底卷入风暴后的茫然无措。
李惠利站在她面前,微微低着头,指尖缠绕着一缕郑受彬汗湿的鬓发。
她的眼神不复之前的疯狂和侵略,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餍足的平静,像一头暂时收敛了爪牙的猛兽,慵懒地舔舐着掌心的猎物。
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占有欲得到短暂满足后的空洞。
“还好吗?”李惠利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指腹轻轻摩挲着郑受彬发烫的脸颊。
郑受彬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着,不敢看她,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身体深处残留的悸动和羞耻感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李惠利看着她这副被彻底“驯服”又脆弱的样子,心底那点空洞似乎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一瞬。
她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不带情欲,更像是一种安抚的标记。
“真乖。”她低语,带着满足的叹息。
这片刻的温情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很快被冰冷的现实吞噬。
李惠利抬起头,目光扫过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那象征着时间流逝的光芒,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她亲手编织的甜蜜幻梦。
夕阳落下,黑夜降临,然后…再次重置。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短暂的欢愉和满足。
甜蜜是毒饵。
占有是虚妄。
沉溺其中,不过是延缓面对终极绝望的自欺欺人。
一股冰冷的、更深的烦躁和厌倦感从心底升起。她厌倦了被这个循环当成提线木偶!厌倦了无论死亡还是安宁都会被无情剥夺!厌倦了看着郑受彬一次次在她面前死去或遗忘!
必须找到方法!
真正的破解之道!
那个“真心相爱”的答案,在经历了放纵的沉溺后,反而变得更加模糊和遥远。
郑受彬的爱毋庸置疑,炽热而勇敢。可她自己的呢?在刚才的占有中,在那些疯狂的吻和触碰里,除了扭曲的占有欲和被绝望催生的贪婪,爱,究竟占了几分?那份纯粹的心动,是否早已被循环的恐惧和求生的疯狂所污染?
李惠利松开了缠绕发丝的手,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冷静。那是一种从虚妄的甜蜜中挣脱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狠劲的清醒。
在受彬的杀青戏后开始的轮回,或许和片场有关?但是那天她也在,没有任何异常,那么关键点在哪?
突然,一个念头在李惠利的脑海里炸开。
如果,一开始就不是针对受彬,而是我呢?!
“受彬,”她的声音充满了急促,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去换身衣服。”
郑受彬茫然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水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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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受彬茫然抬头:“…出去?去哪里?我们说好今天哪里都不去的…” 身体残留的悸动和疲惫让她只想蜷缩起来。
“去片场。”李惠利看着她,眼神深邃,“我的片场。我最后一场戏的那个江边别墅布景。” 她刻意强调“我的”,划清界限。
“你的…片场?”郑受彬更加困惑,“前辈你的戏份一周前就杀青了!剧组早就撤了!现在去那里做什么?而且那里晚上…” 她想起郊区片场的荒凉,本能地感到害怕。
“还东西。”李惠利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她随手拿起沙发上那条米白色的羊绒披肩——正是郑受彬今早裹在她身上的那条。
“剧组清理时遗漏了。我的私人物品,必须亲自取回。” 这个理由听起来勉强,但在演员身份下,也并非完全说不通。
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一个必须由李惠利本人前往的动机,且与郑受彬的戏份无关。
李惠利上前一步,双手扶住郑受彬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神充满了沉重的决心和探索的火焰。“陪我去。我需要…有人陪着。” 后面半句,她放软了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巧妙地利用了郑受彬对她的关心和不放心。
郑受彬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和那份孤注一掷的疯狂,让她无法拒绝。
她想起了早晨那份无条件的信任,也想起了刚才的温存…以及那份让她心悸的占有欲。她无法放任这样状态的前辈独自前往荒凉的郊区片场。
“…好。”郑受彬最终妥协了,声音带着无奈和担忧,“我陪你去。但拿了东西我们就立刻回来。” 她强调着“立刻”,仿佛那是安全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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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们驱车抵达《善意的竞争》郊区片场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巨大的摄影棚区域如同匍匐在荒野上的钢铁巨兽,死寂一片。
大部分设备早已撤走,只留下拆卸下来的布景骨架、废弃的道具和散落的电线,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
夜风吹过空旷的场地,发出呜呜的怪响,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片。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灰尘和一种荒废已久的萧索阴冷气息。
郑受彬裹紧了外套,一下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靠近了李惠利。“前辈…这里好吓人…我们快点找到东西就走吧?”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中显得格外微弱。
李惠利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嗯,拿了就走。”她的声音平静,目光却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视着这片熟悉的、此刻却无比阴森的空间。
她的目标明确——刘在伊(李惠利角色),那是她“杀青”的地方,或许也是某种循环力量的节点?
凭借记忆,她带着郑受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凌乱的废墟中穿行。
高跟鞋踩在碎砾和废弃木料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郑受彬抓着李惠利的手臂,手心冰凉。
终于,她们来到了那个搭建在角落里的、象征剧中“刘在伊内心牢笼”的废弃布景前。
巨大的绿色幕布半垂着,露出后面冰冷的钢架。场景中央,那张象征刘在伊挣扎与决绝的旧木桌。上面覆盖着薄薄的灰尘。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尚未完全清理走的杂物箱。
李惠利松开郑受彬的手,径直走到那张桌子前。她伸出手,不顾灰尘,用力拂开桌面上的积尘。
她的动作带着急切的探索欲,像是在寻找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而非仅仅为了“取回披肩”。
“前辈…你不是来找披肩的吗?”郑受彬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李惠利反常的举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这阴森的废弃片场,这诡异的气氛,还有李惠利此刻专注到近乎偏执的状态,都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她环顾四周,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李惠利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桌面。灰尘拂去后,露出了原木色的桌面。
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刻痕,没有血迹,没有披肩的踪影,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标记。
什么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烦躁瞬间攫住了她!难道直觉错了?难道循环的源头不在这里?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抠着桌面,指甲划过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整个布景空间——昏暗的角落、垂落的幕布、冰冷的钢架、角落的杂物箱…
杂物箱!
她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布景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半开着的旧木箱上!
李惠利像发现了猎物的野兽,猛地冲了过去!郑受彬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得惊呼出声:“前辈!”
李惠利充耳不闻。她粗暴地掀开沉重的箱盖,里面堆放着一些剧中用过的、早已废弃的杂物,一股陈腐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她的目光疯狂地在这些杂物中扫视,双手不顾一切地翻找着!
突然!
她的动作猛地僵住!
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东西!它被压在一堆破烂照片的最下面!
她将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造型古朴的黄铜怀表!
怀表外壳已经氧化发黑,布满了铜绿,看起来非常陈旧,绝对不是剧组的道具!
它静静地躺在李惠利沾满灰尘的掌心,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诡异而冰冷的光泽。
这东西…不属于这里!它不该出现在刘在伊的道具箱里!
李惠利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是它吧!找到了!循环的关键!
她颤抖着手指,试图打开怀表的表盖。然而,那表盖似乎锈死了,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
“叮铃铃——!!!”
一阵极其尖锐、极其突兀的手机铃声,如同午夜凶铃般,猛地在这死寂空旷的片场炸响!!!
“啊——!!!”郑受彬本就高度紧张的神经瞬间崩断!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跳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钢架上!
李惠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得浑身一颤!手中的黄铜怀表差点脱手!她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声音的来源,竟然是郑受彬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郑受彬也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懵了,她手忙脚乱、脸色惨白地从口袋里掏出疯狂震动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上面跳动着一个没有储存名字的未知号码!
“别接!”李惠利厉声喝道,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然而,郑受彬在极度的惊吓和混乱中,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滑向了接听键!
“喂…?”郑受彬颤抖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人说话。
先是一阵沙沙的电流盲音,紧接着,一种极其微弱、极其怪异的声音清晰地透过听筒传了出来——“咔哒…咔哒…咔哒…”
那声音,像极了老旧钟表齿轮艰涩转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片场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传入李惠利的耳中!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个打不开的黄铜怀表!
“咔哒…咔哒…”
电话里的声音…和她想象中这个怀表内部可能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谁?!你到底是谁?!”郑受彬对着电话惊恐地喊道,声音震颤着。
回答她的,依旧是那单调而诡异的“咔哒…咔哒…”声,持续了大约五秒,然后——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郑受彬握着突然忙音的手机,如同握着一块来自地狱的寒冰,浑身冰冷,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手机屏幕上,那通“未知来电”的通话记录,显示的通话时长,赫然是——00:00。
李惠利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黄铜怀表,指节用力到泛白,掌心被表壳的棱角硌得生疼。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死寂的黑暗,后背升起一股寒气。
是电话那头在操控循环吗?
她不知道,但“它”一定就在附近。
或者说,它一直都在。
刚才那通来自“未知”的、显示时间为零的电话,是警告,是嘲弄,更是……来自时间本身的恶意低语。
而手中这个打不开的、冰冷的黄铜怀表,就是这无尽轮回的实体化身!
“走!”李惠利当机立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一把抓住郑受彬冰凉僵硬的手腕,“立刻离开这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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