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受彬身体,依旧保持着前倾推门的姿势,却如同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玩偶,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车窗玻璃上,那滴李惠利悬停在半空的血珠,倒映着郑受彬瞬间失去生命的眼眸,如同凝固的琥珀中封存着最深的绝望。
李惠利的灵魂在凝固的躯壳里发出了无声的、足以撕裂时空的尖啸!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车窗的倒影之中!真实得如同噩梦,却又隔着无法逾越的、冰冷的玻璃!
她甚至无法触碰到她逐渐冰冷的身体!
嗡——————
脑海深处那巨大的嗡鸣声,在完成了这致命一击后,骤然拔高到一个尖锐刺耳的频率!如同胜利的宣告!
凝固的时空开始松动。
篝火的火焰猛地窜起!
悬停的白烟重新升腾!
滴落的血珠加速坠落!
夜风重新呼啸着刮过荒野!
时间…恢复了流动!
“噗通!”
郑受彬那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从前倾的姿势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副驾驶前方的冰冷仪表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然后,她无声无息地滑落,蜷缩在座椅和车门之间的狭小空隙里,像一片凋零的落叶。
她的眼睛,依旧空洞地睁着,望着车顶的方向,里面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subin啊——!!!”
李惠利被冻结的身体瞬间恢复了行动能力!那恢复的瞬间,伴随而来的是掌心被炭火灼烧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
但她根本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所占据!
她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猛地将那只被烧得皮开肉绽、甚至能看到焦黑骨头的手从炭火中抽出!
不顾那滋滋作响的皮肉和刺骨的剧痛!她像疯了一样扑向副驾驶!
她粗暴地拉开车门!
“受彬!受彬!看着我!看着我啊!”李惠利用那只完好的左手,颤抖着、疯狂地将蜷缩在角落里的郑受彬抱进怀里!
她的身体还是温软的,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像一滩水。李惠利用力拍打着她的脸颊,触手冰凉!她低头,将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郑受彬的胸口——
死寂。
没有心跳。没有一丝一毫的搏动。
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绝望的虚无。
“不…不…不!!!”李惠利紧紧抱着郑受彬逐渐冰冷的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奶香气的颈窝,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郑受彬的衣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是我…” 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悔恨,全然忘记了她还深陷循环中。
怀中的身体,正在她怀里,一点点失去温度。就像每一次循环的终点。
只是这一次,死亡的方式,如此诡异,如此残酷,如此…近在咫尺却又无法阻挡。
她抱着郑受彬的尸体,坐在冰冷的、尘土飞扬的废弃片场地面上,背靠着冰冷的车轮。荒野的夜风呜咽着,如同送葬的悲歌。
篝火的余烬在风中明明灭灭,映照着她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脸,和她怀中那具失去生命的、如同沉睡天使般的躯体。
掌心的剧痛依旧存在,被烧焦的皮肉散发着糊味。那根刺穿她手掌的铜刺,连同那个扭曲变形的黄铜怀表,依旧牢牢地嵌在她的血肉里,散发着幽幽的、冰冷的绿光,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李惠利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向荒野尽头那轮冰冷的残月。
眉头没有任何波动,她拔出了手掌上的那根铜刺,下一秒,铜刺带血的“獠牙”印入了她的太阳穴……
她缓缓闭上眼,任由绝望的黑暗将自己吞噬。等待着,那熟悉的、冰冷的轮回重启。
——————
冰冷的地板触感。
熟悉的奶香气。
浅绿色纱帘透进的晨光。
李惠利睁开眼。
第五次。
身下是郑受彬家客厅地板的坚硬冰凉。晨光柔和,空气里是熟悉的甜牛奶和干净衣物的气息。一切安宁得近乎残忍。
这次她还没来得及坐起身。
“啊——!!!”
熟悉的、带着巨大惊恐的尖叫声,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准时响起。
卧室门拉开,穿着草莓睡衣的郑受彬,再一次被客厅地板上凭空出现的李惠利吓得魂飞魄散,后背撞上墙壁。
“前…前辈?!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郑受彬惊恐的声音传入耳中,李惠利却看着眼前鲜活、懵懂、对即将到来的灾难和她们共同经历的死亡轮回一无所知的郑受彬。
再对比脑海中那副被尖刺贯穿胸口、鲜血染红衣衫、眼中凝固着无尽悲伤的画面…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要将她撕碎。
失而复得的狂喜被沉重的负罪感和无法言说的绝望死死压住,哽在喉咙里,让她一时失语。
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2024年11月08日,星期二,上午 7:20】
滞后了!是反噬吗?重置的时间推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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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郑受彬紧贴着车窗,沉默不语,身体微微紧绷,目光不时瞥向身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死死盯着前方道路的李惠利。
她心中的疑问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前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为什么会如此恐惧?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个偏僻的、已经拍完戏的江边别墅?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在哪?它应该在这里的!”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失控的颤抖。
她不死心,目光疯狂地扫视整个房间。书桌抽屉被她粗暴地拉开翻找,书籍被她一本本抖落检查,连那个红木首饰盒也被她打开——里面只有一层红色的绒布衬垫,空空荡荡!
没有!哪里都没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惠利!那枚承载着诅咒、引发一切灾祸、也是唯一可能成为突破口的古老黄铜怀表…消失了!它不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前辈,你到底在找什么?!” 郑受彬站在门口,看着李惠利如同疯魔般翻箱倒柜,看着她脸上那越来越浓重的、近乎崩溃的绝望,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这里什么都没有了!道具组早就把东西都收走了!”
“不…它应该在这里的…它上次就在这里…” 李惠利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深深插入发间。
找不到怀表…那预兆中的死亡如何避免?受彬被操控的结局如何打破?反噬正在加剧,时间所剩无几…
冰冷的绝望感,比这荒废别墅的空气更刺骨,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唯一的线索…断了。
而这反噬的5分钟滞后,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正在扩散。时间的绞索,已经套上了她们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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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噬的阴影如跗骨之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时间在飞速流逝,无形的沙漏正疯狂地漏向尽头。
发生过的死亡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
唯一的线索断了,她像被困在玻璃迷宫里的飞蛾,看得见出口的光,却找不到任何路径。
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体因为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疲惫而微微发颤。
她低哑地说,声音飘忽得如同叹息:“…走吧。”
她踉跄着踏出房间,跌跌撞撞地走下那嘎吱作响的楼梯。身后传来郑受彬迟疑的脚步声,她终究还是跟了上来。
回程的车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李惠利紧贴着车窗,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萧瑟秋景,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冰封的石头。
她的左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里光滑平整,却仿佛残留着被尖刺贯穿的剧痛,以及…上一次轮回结束时,用那尖刺刺穿自己太阳穴的冰冷触感。
每一次轮回的重置,都像是一次粗暴的缝合,将濒死的伤口强行抹平,却把更深、更痛的疤痕刻在了灵魂深处。
郑受彬则蜷缩在另一边的角落,尽可能与李惠利保持着距离。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身体微微发抖,目光茫然地看着窗外掠过的枯枝。
车子驶过一段颠簸的路面。车身猛地一晃。
就在这晃动的瞬间,李惠利一直搁在腿上的左手,因为身体的惯性,滑落下来,冰凉的手背,轻轻碰到了郑受彬同样放在腿上的、紧握成拳的右手。
那微凉的、带着细微颤抖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郑受彬筑起的委屈和恐惧的围墙。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一种深植于骨髓、无需记忆引导的本能——在感受到那熟悉的微凉和脆弱触感的刹那,郑受彬紧握的拳头,倏地松开了。
她的手指,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自然而然地、轻柔地翻转过来,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呵护的意味,轻轻覆盖住了李惠利那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背。
温暖。柔软。带着属于郑受彬的、令人心安的体温和细腻触感,瞬间包裹了李惠利冰冷的肌肤。
李惠利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温暖的闪电击中!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郑受彬的手,白皙、纤细,此刻正温柔地覆盖着她的手背。
那指尖传递过来的暖意,是如此真实,如此鲜活。没有冰冷刺骨的尖刺,没有粘稠温热的鲜血,没有死亡降临的绝望…只有属于活着的郑受彬的、纯粹而温暖的触碰。
这一刹那,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李惠利心中冰冷的绝望壁垒。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是她的受彬啊!那个无论轮回多少次,无论记忆被重置多少遍,身体深处依然保留着对她的温柔、对她的担忧、对她的爱意的受彬啊!
这份本能的爱意,是轮回也无法彻底抹杀的印记!
李惠利再也无法抑制。那压抑了死亡、目睹她一次次惨死的巨大悲痛和此刻被本能温柔抚慰的脆弱,如同决堤的洪水,让她反手猛地紧紧握住了郑受彬的手!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手心。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被那冰冷的尖刺带走!
“前辈?” 郑受彬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痉挛般的紧握吓了一跳。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惠利指尖的冰冷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以及那紧握中传递出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和依恋。
这强烈的情绪冲击让她心中的愤怒和委屈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浓的担忧和心疼。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抽回手,反而试探性地、更紧地回握了一下。
她的拇指,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轻轻地在李惠利冰凉的手背上摩挲着。
这个细微的动作,是她无数次在李惠利疲惫或低落时,给予安慰的习惯性动作。
“欧尼…没事的……”郑受彬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温柔,她侧过头,看着李惠利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在这里。”
虽然她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她依然感到恐惧和茫然,但此刻,感受到李惠利那仿佛要将她捏碎的脆弱和依赖,她身体里那份属于“郑受彬”的、对李惠利本能的爱护和关切,压倒性地占据了上风。
李惠利紧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她无法说话,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
她只能更紧、更紧地握着那只温暖的手,仿佛那是连接她与这个残酷轮回的唯一锚点,是她对抗那冰冷预兆的唯一武器。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属于郑受彬的脉搏跳动,那是生命,是希望,是她在无边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光。
她紧紧握着的手,既是救赎的浮木,也可能…是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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