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上的木盒冰冷沉重,底部那行细小的刻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李惠利的指尖和理智。
【锈迹是假的。用血。】
用血。
这两个字带着一种原始的、残忍的意味,瞬间将所有的猜疑和推理拉到了一个血腥的实践层面。
谁的血?
她的目光像被钉住一样,死死盯着那行属于自己的、来自某个绝望未来的字迹。
留下这个信息的“自己”,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刻下这句话的?她成功打开了吗?打开之后呢?是得到了救赎,还是陷入了更深的地狱。
而“锈迹是假的”——这句话细思极恐。
如果是郑受彬伪装了锈迹,那说明她知道盒子的存在,并且不想让它被打开。那她现在这副“茫然”和“协助”的样子,就完全是表演!
但如果锈迹是“自己”伪装的呢?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防止盒子被不该打开的人打开?那这个“不该打开的人”是谁?是郑受彬,还是……某个循环里可能迷失了的自己?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疯狂碰撞,几乎要撕裂她的神经。
“欧尼?”郑受彬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越发浓重的担忧。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你的脸色好白……这个盒子有什么不对吗?要不……我们先别管它了?”她的话语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劝退的意味。
这丝劝退,在此刻的李惠利听来,格外刺耳。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射向郑受彬。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穿透对方精心维持的表象。
郑受彬被她看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眼神闪烁了一下,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慌乱:“欧尼……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李惠利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在那张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心虚的裂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紧绷得几乎要发出嗡鸣。信任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猜疑和恐惧无声交锋。
几秒钟后,李惠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的眼神变得决绝而冰冷。
她不再看郑受彬,而是猛地低下头,目光重新聚焦在那个木盒上。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送到嘴边,用牙齿狠狠一咬!
“欧尼!你干什么!”郑受彬发出惊骇的尖叫,扑上来想要阻止。
但已经晚了。
指尖传来尖锐的刺痛,鲜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饱满欲滴。
李惠利避开了郑受彬伸来的手,眼神冷冽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和疏离让郑受彬的动作瞬间僵住,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李惠利不再犹豫,将涌着血珠的指尖,精准地按向木盒侧面那个“锈死”的黄铜锁孔!
就在她的血液接触到锁孔边缘那暗红色“锈迹”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暗红色的“锈迹”仿佛活了过来!
它们根本不是锈,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活性物质!
此刻遇到鲜血,它们如同饥渴的虫群,瞬间沿着血珠蔓延而上,竟然试图顺着李惠利的指尖伤口钻进去!
“啊!”李惠利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想抽回手!
但就在同时,那木盒盖子上那些诡异扭曲的花纹,猛地亮起一层极其暗淡的、不祥的红光!伴随着一阵极其轻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机括转动声!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盒盖,弹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而李惠利指尖那些试图钻入她体内的暗红色物质,在盒盖弹开的瞬间,像是失去了力量来源,迅速褪去、凝固,再次变成了毫不起眼的“锈迹”,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幻觉。
只有指尖残留的刺痛和那一道细细的血痕,证明着发生的一切。
李惠利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她死死盯着那弹开一道缝的木盒,又猛地看向自己的手指。
确认那些可怕的东西消失了,她才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
郑受彬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微微颤抖,似乎也被这超乎想象的诡异一幕彻底吓呆了。
她的反应,真实得无懈可击。
李惠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木盒。
里面是什么?
是打破循环的钥匙?还是……释放出更可怕东西的潘多拉魔盒?
她的指尖颤抖着,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那沉重的木盒盖子。
盒子内部,铺着黑色的绒布。
绒布之上,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小片不规则形状的、焦黑色的金属碎片,边缘扭曲,像是从什么更大的东西上暴力撕裂下来的。
李惠利一眼就认出来,这碎片的材质和质感……和黄铜怀表一模一样!
第二样,是一张被仔细折叠起来的、边缘有些焦煳的纸条。
李惠利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屏住呼吸,用染着血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捻起那张纸条,缓缓打开。
纸条上,同样是那熟悉的、属于她的字迹。但这一次,字迹更加潦草、慌乱,仿佛是在极度危急的情况下仓促写就,甚至能看出笔尖划破纸背的力度:
【它在吸取我们的时间!每一次循环都在削弱现实的连接!】
【怀表是锚点,但也是陷阱!不要完全相信它显示的时间!】
【真正的出口不在过去,在……】
字迹,再一次地,戛然而止。
最后几个笔画甚至带着拖痕,仿佛书写者被强行打断,或者……遭遇了不测。
李惠利拿着纸条的手抖得厉害。
信息量巨大,且每一条都令人毛骨悚然!
它在吸取时间?“它”是谁?是循环本身?是怀表?还是……某个操纵一切的存在?
削弱现实的连接?什么意思?
怀表是锚点也是陷阱?这印证了她的猜测!怀表是关键,但不能依赖!
真正的出口不在过去?那在哪里?在未来?在某个特定的地点?纸条没有写完!
而那片怀表碎片……又意味着什么?是上一次循环(第四次)她试图烧毁怀表时崩裂的碎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更古老的木盒里?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更深的谜团和更迫在眉睫的危机!循环不是静止的,它本身就在 actively 消耗着她们!
李惠利猛地抬头,看向依旧处于震惊中的郑受彬。
她手中的纸条,和那片诡异的怀表碎片,无声地诉说着可怕的真相。
郑受彬的目光也从木盒移到了李惠利手中的纸条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恐惧,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惠利看着她,心中的怀疑和恐惧达到了顶点。
这个木盒,是郑受彬“无意”中引导她找到的。
里面的信息,却似乎指向了对郑受彬极其不利的方向(“不要相信她”),并揭露了循环的可怕本质。
这到底是一个揭穿陷阱的线索,还是一个……更高明的、旨在让她彻底混乱的陷阱?
她该相信哪一边?
冰冷的绝望,像深海的水,一点点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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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李惠利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木盒里那张焦煳的纸条却像一块寒冰,冻结了她的血液和思维。
【它在吸取我们的时间!】
【每一次循环都在削弱现实的连接!】
【怀表是锚点,但也是陷阱!】
【真正的出口不在过去,在……】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这不是简单的困境,这是一个正在不断恶化的绝境!她们不是在原地打转,而是在下沉!
而最后那句未写完的话,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预示着某个更可怕、更未知的真相。
她的目光从纸条上抬起,缓缓移向站在不远处的郑受彬。
郑受彬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惊骇和一种极度真实的茫然。
她看着李惠利手中的纸条,又看看木盒里的金属碎片,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那副样子,像是一个完全被突发事件吓懵了的人。
演技?还是真实反应?
李惠利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怀疑和恐惧的血流冲刷四肢百骸。
她攥紧了手里的纸条,那粗糙的触感和边缘的焦煳感无比真实。
“受彬,”李惠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冷静,但尾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抖,“这个盒子……送你盒子的那个‘老乡姐姐’,她是谁?具体什么时候来的?长什么样子?”
她必须追问到底。这个盒子的来源至关重要。
郑受彬像是被惊醒,猛地回过神,眼神还有些涣散:“她……她是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姐姐,叫金秀珍,移民去国外很多年了,上个月……好像是月初的时候,突然回来探亲,就顺路来看看我……”
她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普通……欧尼,这盒子到底怎么了?那张纸上写了什么?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情绪激动起来,带着哭腔,“吸取时间?削弱连接?这太可怕了!我们到底怎么了?!”
她的反应——追问、恐惧、寻求解释——完全符合一个刚刚接触到超自然恐怖真相的普通人该有的样子。
李惠利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出任何一丝表演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里除了恐慌和泪水,只有一片被颠覆世界的混乱。完美得令人绝望。
是她的判断错了吗?那个警告是误导?还是郑受彬的段位高到她根本无法看穿?
“纸上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李惠利选择性地透露信息,声音低沉,“循环本身就在消耗我们,我们必须更快地找到出口。”
她没有提“不要相信她”,也没有提怀表是陷阱,她将最致命的信息隐藏了起来。
她将那片焦黑的怀表碎片从木盒里拿了出来,放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这碎片……和那块完整的怀表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是同一块表的一部分吗?如果是,它为什么会以这种破碎的形态出现在一个更古老的盒子里?
这完全违背了线性时间逻辑!
难道……循环不仅仅是重复一天,连物品的存在状态都可能被打乱和重叠?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这又是什么?”郑受彬看着那块碎片,眼神里充满了畏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仿佛那是什么沾染了厄运的东西。
“不知道。”李惠利摇摇头,将碎片紧紧握在手心,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刺痛感从碎片接触皮肤的地方传来,并不强烈,却无法忽视。
她将那张危险的纸条仔细折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深处。
现在,她手握两条相互矛盾的终极信息:
1. 笔记本警告:【不要相信她】。
2. 木盒纸条:【它在吸取时间,怀表是陷阱】。
而郑受彬,就站在矛盾的中心。
她不能再完全依赖任何一方,她必须靠自己来判断。
李惠利站起身,目光扫过书房,最后落回那个装着完整黄铜怀表的旧皮盒上。
怀表是锚点,也是陷阱。
它在吸取时间。
那么,观察它,或许是唯一的途径。
她走到茶几旁,没有打开皮盒,只是隔着皮革,用手指轻轻触摸着里面怀表的轮廓。
冰冷,沉默。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拿起那个皮盒,看向郑受彬,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得出去。”
“出去?去哪里?”郑受彬茫然地问。
“去一个……能让我们看得更清楚的地方。”李惠利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不能被困在这个房子里。”
她怀疑这个家本身就是循环牢笼的一部分。
或许走出去,换个环境,能观察到怀表不同的变化,或者能打破某种局限。
而且,和郑受彬待在这个密闭空间里,各种诡异的线索和相互矛盾的警告,她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
她需要空间,需要思考的距离。
郑受彬似乎有些犹豫,但看着李惠利异常坚定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好吧,欧尼,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的顺从,此刻在李惠利眼中,也变成了需要警惕的因素。
李惠利一手紧握着那块冰冷的怀表碎片,一手拿着装有完整怀表的皮盒,对郑受彬说:“走吧。”
她率先向门口走去。
郑受彬跟在她身后,几步之遥。
就在李惠利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
【滋————————!!!】
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到如同电钻钻入颅骨的尖锐噪音,猛地在她脑内炸开!
与此同时,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撕裂!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地板剧烈起伏,郑受彬惊恐的脸在她眼前破碎成无数色块!
“呃啊——!”李惠利惨叫一声,抱住头跪倒在地,手中的皮盒和碎片都脱手滚落!
那噪音和视觉扭曲持续了足足三、四秒,才像退潮般猛地消失。
世界恢复了原状。
李惠利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眼前阵阵发黑。
“欧尼!欧尼你怎么了?!”郑受彬扑到她身边,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惊诧和恐惧,她的手碰到李惠利的肩膀,冰凉一片。
李惠利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房门,又猛地回头看向客厅里的挂钟。
挂钟的指针,稳稳地指着——8:17 AM。
但她口袋里那张纸条的警告在她脑中尖叫:【不要完全相信它显示的时间!】
刚才那可怕的干扰……是因为她试图离开吗?
这个“家”,这个循环的起点,不仅仅是一个锚点……
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禁止逃离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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