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利死死攥着那本皮质笔记本。
“不要相信她”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更烫在她的心上。
那戛然而止的句子,像一个阴冷的预言,悬在头顶。
她猛地合上本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欧尼?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郑受彬关切地凑近,眼神里充满了纯净的担忧和好奇,没有丝毫杂质。
李惠利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和恐惧。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如果这个警告是真的,那此刻揭露无异于自寻死路。她必须伪装,必须试探。
“没什么,”她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有些疲惫和失望,将笔记本随意地扔回抽屉里,仿佛它毫无价值,“是一些看不懂的涂鸦和旧笔记,可能是我以前来你家玩时不小心落下的。”
这个借口拙劣但勉强能用,她试图混淆“自己”留下的信息的时间点。
郑受彬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疑惑,但很快被担忧覆盖:“欧尼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太累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吧?”她伸出手,想碰触李惠利的手臂。
李惠利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轻微地缩了一下。
郑受彬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瞬间染上一丝清晰的受伤和无措,像一只被无意间推开的小动物。“欧尼?”
那眼神太过真实,让李惠利内心的怀疑产生了一丝动摇。是演技吗?如果真是演技,那也太可怕了,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没事,”李惠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主动拉起郑受彬的手,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冰凉,这触感让她心里的警报再次鸣响——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那怀表的影响仍在?
她不动声色地引着郑受彬走出卧室,回到相对开阔的客厅,“只是有点挫败感,好像找到了线索,又断了。”
她将郑受彬按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安全距离。
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个放在茶几远端、锁着黄铜怀表的旧皮盒。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郑受彬抱着靠垫,眼神依赖地看向李惠利,依旧完美扮演着那个刚刚得知可怕真相、六神无主需要依靠的妹妹。
李惠利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在郑受彬脸上细细巡梭,仿佛想从那副美丽的皮囊下看出任何一丝裂痕。她决定进行一次高风险试探。
“受彬啊,”她缓缓开口,声音刻意放得轻柔,“你刚才说……你记得一些不该记得的片段,比如……我公寓的浴室?”
郑受彬的脸颊立刻飞起两抹红晕,眼神躲闪,羞赧地点点头:“嗯……很模糊……但是……”
“除了这些,”李惠利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还有没有……别的?比如……一些不好的感觉?比如……疼痛?或者……恐惧?”
她的问题意有所指,直指前几次循环中死亡的经历。
郑受彬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但李惠利捕捉到了。她放在靠垫上的手微微蜷缩起来。
“恐惧……好像有一点点……”她犹豫着,努力思索的样子,“就是那种……心里很慌,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的不安感……具体的记不清了。疼痛……”她摇摇头,“没有明显的疼痛,就是全身都很累,很酸软,头也一直隐隐作痛。”
她的回答避开了致命的点,只描述了符合“第一次经历记忆残留”该有的、相对模糊和温和的症状。
滴水不漏。
李惠利的心缓缓下沉。
要么是她误会了那个警告,要么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拥有着远超她想象的、可怕的心理素质和伪装能力。
“是吗……”李惠利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审视,“可能只是精神太紧张了。”她不再追问,怕引起对方更深的警觉。
客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信任的裂缝已经产生,猜疑像墨水滴入清水,无声地蔓延开来,污染了之前所有亲昵和依赖的氛围。
李惠利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旧皮盒上。笔记本的警告让她对怀表也产生了极大的戒心。
这东西是帮助,还是陷阱?是郑受彬的工具,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能再轻易触碰它了。
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滞后、消耗。她们不能坐以待毙。
“受彬,”李惠利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仔细回想一下,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在杀青日之前,你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古老的、或者来历不明的东西?不一定是怀表,可能是别的什么首饰、家具、甚至是别人送的礼物?”
她试图扩大搜索范围,避开那个可能被郑受彬“污染”或监控着的怀表线索。
郑受彬闻言,认真地思索起来,眉头微蹙:“古老的東西?我想想……粉丝送的礼物里偶尔会有一些复古的首饰,但我一般只是收下放着……啊!”
她突然轻呼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
“有一个!”她看向李惠利,眼神亮了些,“大概一个月前,一个很久没联系的老乡姐姐来看我,送了我一个小礼物,说是家里老房子拆迁时整理出来的,她觉得样式很特别,就带给我了。我看着有点旧,就没拆,一直放在书房那个收纳箱的最下面。”
“是什么东西?”李惠利的心提了起来。
“是一个……”郑受彬努力回忆着,“是一个很小的木雕盒子,上面刻的花纹……有点奇怪,我当时没细看,只觉得年代好像很久远了。”
木雕盒子?奇怪的花纹?
一个新的、未被提及过的线索!
李惠利立刻站起身:“带我去看看!”
无论这是否是另一个陷阱,或者是郑受彬无意中提供的真实线索,她都必须要查看。
这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唯一希望。
郑受彬也立刻起身,带着李惠利走向书房。
李惠利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毫无防备的背影,手悄悄握紧。笔记本的警告像冰冷的针一样刺着她。
【不要相信她。】
这个“木雕盒子”,会是转机,还是更深深渊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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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惠利紧跟在郑受彬身后,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
书房的门被推开,里面摆放着书架、书桌和一个用于收纳杂物的多层置物架。
郑受彬径直走向角落那个最大的塑料收纳箱,一边蹲下身翻找,一边带着点歉意的口吻说:“东西有点多,可能得找一下……我记得是放在最下面了,当时觉得有点……嗯……说不上的感觉,就塞到底下了。”
李惠利站在她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书房,同时分神注意着郑受彬的一举一动。
她的心跳依旧很快,笔记本上的警告像背景音一样持续鸣响,让她无法完全信任眼前正在努力翻找的人。
箱子里大多是些过期的剧本、粉丝信件、不常用的文具和旧杂志。郑受彬将上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动作看起来自然并无异常。
时间在翻找的窸窣声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阳光又偏移了几分,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近乎静止的光斑。
李惠利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书桌,忽然定格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相框上。
那是她和郑受彬在片场的合照,照片里两人头靠着头,笑得灿烂无忧。
就在几天前(对她而言是几次循环前),这张照片还代表着温暖和甜蜜,此刻看来,却莫名地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如果郑受彬真的别有目的,那这些亲昵的瞬间又算什么?
“找到了!”
郑受彬的声音打断了李惠利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见郑受彬从箱底捧出一个约莫手掌大小的物件。
那确实是一个木雕盒子。
深褐近黑的木质,表面打磨得还算光滑,但边角处能看出岁月的磨损。
盒子的盖子上,雕刻着极其繁复的图案——那并非任何常见的花鸟鱼虫或吉祥纹样,而是一种扭曲的、近乎几何形态又带着某种生物感的奇异花纹,看久了竟让人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李惠利的心猛地一跳。这盒子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对劲。它古老,沉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就是这个。”郑受彬将盒子递给李惠利,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好奇,“看起来是挺旧的吧?花纹也有点怪怪的。”
李惠利谨慎地接过盒子。
入手的感觉比想象中更沉,木质冰冷,仿佛能吸走人手上的温度。
她仔细端详着那些花纹,试图分辨出什么,却只觉得那图案像活物一样在微微蠕动,让她脊背发凉。
【不要相信她。】
警告再次浮现。这个盒子,是郑受彬主动提出的。它会是一个陷阱吗?
但盒子上积着的薄灰和它被深埋箱底的状态,又似乎表明它确实被遗忘已久。
“你从来没打开过?”李惠利抬起眼,紧紧盯着郑受彬问道。
郑受彬摇摇头,眼神坦然:“没有。当时拿到手就觉得有点……心里毛毛的,而且锁孔好像也锈死了,就打不开,我也没在意,随手就收起来了。”
她指了指盒子侧面一个极其细小、几乎被花纹掩盖的黄铜锁孔。
锁孔锈死了?李惠利仔细看去,锁孔里确实能看到暗红色的锈迹。
这就更奇怪了。一个打不开的旧盒子,郑受彬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来?是巧合,还是……
就在李惠利凝神思考的瞬间——
【嗡——滋滋——】
那阵短暂而扭曲的电子噪音,再一次毫无预兆地直接在她脑内响起!
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尖锐!
李惠利浑身剧震,手一抖,木盒差点脱手掉落!她猛地捂住一边耳朵,虽然明知这毫无用处。
“欧尼?!”郑受彬被她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惊慌地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又头痛了吗?”
李惠利大口喘着气,额角渗出冷汗。那噪音只响了一瞬就消失了,但残留的尖锐感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这一次,她绝对没有听错!这不是幻觉!
而且……这次噪音响起的时间点,恰好是在她全神贯注研究这个木盒的时候!
是巧合?还是这个木盒……触发了什么?
她猛地看向郑受彬,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异样。但郑受彬的脸上只有纯粹的担忧和慌乱,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
“没……没事,”李惠利强压下心中的惊骇,稳住呼吸,“突然有点头晕。”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手中的木盒,眼神变得更加凝重和警惕。
这个盒子,绝对不简单。那诡异的噪音两次出现,似乎都围绕着这些“异常物品”(怀表、木盒)。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郑受彬,对这次噪音似乎毫无反应。她是真的没听到,还是……习以为常,或者完美地控制住了?
疑云重重。
李惠利深吸一口气,用力试图掰开盒盖,或者转动那些雕刻的花纹,但盒子严丝合缝,除了那个锈死的锁孔,没有任何开启的迹象。
“打不开的,”郑受彬在一旁小声说,“我试过好几次了。”
李惠利不甘心地又尝试了几下,甚至拿起书桌上的拆信刀试图撬动,但那盒子仿佛是一个整体,纹丝不动。
线索似乎又断了。一个无法打开的、邪门的木盒。
沮丧感和无力感再次袭来。
时间在流逝,怀表在一边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身边人的真心真假难辨,现在又多了一个打不开的谜盒。
李惠利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她拿着木盒,走到书房的单人沙发前坐下,将它放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那些诡异的花纹,仿佛想用目光将它洞穿。
郑受彬安静地陪在一旁,不敢打扰她,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就在李惠利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要再次冒险触碰怀表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木盒底部摩挲着。
突然,她的指尖感受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光滑表面的——刻痕?
她猛地精神一振,立刻将盒子翻过来。
在盒子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她看到了一行用极细的针尖或者刀尖刻出来的、几乎与木质纹路融为一体的小字。
那字迹——
和笔记本上的警告字迹一模一样!是她的字迹!
而这一次,字迹完整地表达了一句话:
【锈迹是假的。用血。】
李惠利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用血?!
谁的血?
她的?还是……郑受彬的?
而“锈迹是假的”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如果锁孔的锈迹是假的,那这就是一个伪装!是谁伪装的?是留下信息的“自己”,还是……郑受彬?
她猛地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郑受彬。
郑受彬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剧烈波动,投来询问的目光:“欧尼?又发现什么了吗?”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关切。
李惠利的手心一片冰凉。
膝盖上的木盒,仿佛一下子变得重若千钧,里面藏着的,或许是生机,或许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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