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利的手指僵在半空,离那泛着幽冷光泽的黄铜怀表仅一寸之遥。
身后郑受彬痛苦的低吟和骤然加重的喘息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她急于触碰的冲动。
她猛地收回手,转身扶住几乎要软倒的郑受彬:“受彬!你怎么样?”触手所及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没……没事……”郑受彬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用力闭了闭眼,似乎在极力对抗那股突如其来的剧烈不适,“就是它……它一出现,就像有根针扎进脑子里一样……嗡嗡作响……”她虚弱地摆摆手,眼神甚至不敢再看向那个皮盒,“欧尼,别管我……你快看看那东西……”
她的催促里带着真实的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于让李惠利接触怀表的焦灼。
李惠利的心揪紧了。难道这表跟上次会有一些不同?
怀表对受彬的负面影响如此强烈直接,这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物品,更像是一个针对受彬的诅咒触发器。
但此刻,它也是唯一的线索。
李惠利咬了咬牙,将受彬小心地扶到走廊墙边靠坐好:“你在这里休息,别过来,也别看它。”
安顿好受彬,她深吸一口气,重新转向那个打开的皮盒。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用指尖迅速而轻巧地将那块黄铜怀表捏了起来。
入手是预料之中的冰冷沉重,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灼烧感或其他异样。
她啪嗒一声打开表盖。
表盘上的指针清晰地指向——7:58 AM。
心脏猛地一沉。又滞后了!从她醒来感知到的大概时间推算,这一次循环开始的时间至少是7:25之后,而现在怀表显示的时间……这意味着在她们醒来、交谈、搜索的这段时间里,外部真实的时间可能流逝得更快,或者这个循环内部的时间流速本身就在变得不稳定?
恐慌感再次升级。
她们不仅时间起点滞后,连循环内的“活动时间”也可能在被加速消耗!
她仔细端详着怀表。
除了时间滞后,它看起来和之前几次循环里见到的那块别无二致。繁复的刻痕,冰冷的触感。
“欧尼……”墙边传来郑受彬虚弱的声音,她闭着眼睛,似乎这样能好受些,“……是什么?那个东西……”
“一块怀表。”李惠利沉声回答,目光没有离开表盘,“黄铜的,很旧。它显示的时间……不对,比我们应该在的时间晚了很久。”
“怀表……时间不对……”郑受彬喃喃重复,像是在努力思考,“欧尼,它……它会不会就是……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或者……控制时间的开关?”
她的引导精准而自然,将一个合理的猜测抛了出来。
李惠利心中一动。开关?她想起上一次循环(第四次)在江边别墅,她试图烧毁怀表却引来了可怕的反噬和时间静止。
那块怀表展现出了操控时间的可怕力量。那么这一块呢?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是同一块吗?还是……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既然上一次试图破坏它导致了灾难,那么如果……尝试“使用”它呢?
这个想法极其危险,但时间的紧迫感和受彬痛苦的现状逼得她不得不考虑任何可能性。
她尝试着,用指尖轻轻拨动怀表侧面的小小旋钮。
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齿轮转动声响起。表盘上的分针,肉眼难以察觉地向前跳动了一格。
7:59 AM。
就在分针跳动的刹那——
“啊!”郑受彬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双手死死抱住了头。
几乎是同时,李惠利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的景物似乎极其短暂地模糊、扭曲了一下,像是老式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闪烁,不到半秒就恢复了正常。
但那种异常感真实无比!
“受彬!”李惠利立刻扔掉怀表(它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响),扑到受彬身边,“怎么了?!”
“……没……没事了……”郑受彬大口喘着气,额发都被冷汗浸湿,她缓缓放下手,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更深的恐惧,“刚刚……好像……时间……卡了一下?然后头就像被锤子砸中……”她描述的感觉,竟和李惠利刚才那瞬间的眩晕扭曲感隐隐对应!
李惠利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她拨动怀表,试图“调整”时间,结果却引发了时空的微小紊乱,而这份紊乱,直接作用在了对怀表力量更为敏感的郑受彬身上,造成了剧烈的痛苦!
这块怀表,她们既无法摧毁,似乎也无法安全地使用!它就像一个布满致命陷阱的潘多拉魔盒。
“对不起……我不该乱动它……”李惠利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无力感。
郑受彬虚弱地摇摇头,反而伸出手抓住李惠利的手,指尖依旧冰凉:“不……欧尼,至少我们知道了……它真的很危险,而且……它好像和我……有某种不好的联系。”
她努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也许……也许它的目标是我?欧尼你碰它没事,但我……”
这个猜测让李惠利浑身发冷。
目标是受彬?所以每次循环重置受彬的记忆都会被清洗,而自己却保留?所以怀表的出现会对她造成直接伤害?那这场无尽的轮回,最终的目的难道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绝对不行!
她紧紧回握住受彬的手,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不管它的目标是谁,我们都必须一起打破它。”
她看向走廊尽头,目光仿佛要穿透墙壁,望向某个未知的答案,“这个地方……这个循环……一定有我们还没发现的突破口。”
郑受彬依偎着她,轻轻点头,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李惠利坚定保护的感动,有对自身命运的悲哀,更有一种仿佛早已料到会如此的、深沉的决绝。
她知道触碰怀表会带来痛苦,但这痛苦是计划的一部分,是为了让李惠利更深刻地认识到怀表与“她”的致命关联,从而更快地走向那个唯一的、也是最终的解决方案。
怀表静静地躺在地毯上,黄铜表壳反射着从走廊尽头窗户透进的、冰冷而无情的光。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滞后、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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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铜怀表像一块冰冷的毒瘤,静静蛰伏在走廊地毯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李惠利的目光从它身上艰难地移开,落回郑受彬依旧苍白的脸上。
那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和受彬随之而来的剧烈痛苦,像一根尖刺扎在她心里,彻底断绝了她轻易尝试“使用”这块危险物品的念头。
“我们得把它收起来,”李惠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松开受彬,起身谨慎地捡起那块怀表,指尖尽量避免过多接触它的金属表面。
她环顾四周,最终拿起那个原本装它的旧皮盒,将它重新锁了进去,仿佛这样就能禁锢住那不可控的力量。
“但不能离我们太远。”她补充道,意识到这或许是唯一的线索,绝不能丢失。
郑受彬虚弱地点点头,在李惠利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身体依旧有些发软。
“欧尼……现在怎么办?”她依赖地靠着李惠利,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下一步的无措,“它……它好像不能碰。”
“我们不能被动等待。”李惠利的眼神锐利起来,她扶着受彬回到客厅沙发坐下,将那个锁着怀表的皮盒放在离受彬最远的茶几另一端,“既然这个东西出现在这里,而且对你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说明这个‘家’,这个循环的起点,一定还藏着其他秘密。我们必须把它找出来。”
她的逻辑清晰而坚定。起点绝非随意设定,怀表的出现更证实了这一点。
这里,郑受彬的家,才是所有谜团交织的核心。
“搜……搜索家里吗?”郑受彬似乎有些犹豫,眼神闪烁了一下,“这里我很熟,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李惠利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循环本身就在改变,东西会出现,记忆会残留。我们必须检查每一个角落。”
她顿了顿,看向受彬,“尤其是……你的卧室,或者你觉得任何可能存放旧物、或者让你觉得‘特别’的地方。”
听到“卧室”二字,郑受彬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脸颊泛起一丝微妙的红晕,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她低下头,小声说:“……好,都听欧尼的。”
李惠利没有错过她那瞬间的异常,只当她是因为卧室的私密性而感到害羞,并未深想。此刻,找到突破口比什么都重要。
搜索开始了。李惠利负责主要翻找,郑受彬则跟在一旁,时而指出某些物品的来历,时而因为身体不适而坐下休息,她的状态依旧显得很差,头痛似乎没有完全缓解。
时间在焦虑的搜寻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日光又偏移了几分。
8:30 AM。
一无所获。客厅、厨房、甚至卫生间都检查过了,除了些日常杂物和粉丝礼物,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关键”的物品。压抑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
最后,只剩下郑受彬的卧室。
推开卧室的门,更加私人化的气息扑面而来。整洁的床铺,摆放着玩偶的飘窗,靠墙的书架,以及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质梳妆台。
李惠利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那个梳妆台上。直觉告诉她,那里可能藏着什么。
她走过去,深吸一口气,开始逐个拉开抽屉。第一个抽屉是些首饰和发饰,第二个是化妆品,第三个……
在第三个抽屉的最底层,被一些不常使用的护肤小样和旧丝巾覆盖着,李惠利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形的物体。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的东西——
那是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的笔记本。深褐色,没有任何标签或字样,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这不像是郑受彬会用的那种可爱或时尚的日记本,它看起来更古老,更……沉重。
“这是什么?”李惠利将它拿了出来,拂去表面的微尘。
郑受彬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嗯?这个本子……好像是我刚搬家时,在旧货市场随便买的,觉得封面好看就扔抽屉里了,从来没写过东西。欧尼,这有什么问题吗?”她的解释合情合理。
李惠利没有说话,她的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皮质封面,一种奇异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她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空白的。
第二页,也是空白的。
她快速地向后翻动,一整本笔记本,几乎全都是空白的页面。
就在她几乎要失望地合上本子时,在笔记本快要到底的某一页——
几行字,突兀地出现在了空白的纸页中央。
那字迹……李惠利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她自己的字迹!绝对不会错!
但内容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不要相信她。】
【循环的关键不是怀表,是……】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笔画甚至有些扭曲,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慌或紧急的情况下被迫中断。
“欧尼?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郑受彬好奇地探过头来。
李惠利猛地合上了笔记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喉咙!
不要相信她?
“她”是谁?还能是谁?!
是郑受彬?!
这怎么可能?!这字迹绝对是自己的,是未来的自己,在某个循环里留下的警告?为什么?受彬怎么了?循环的关键不是怀表又是什么?后面被抹去的词是什么?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惧瞬间将她吞没!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无法呼吸。
“欧尼!你的脸色好难看!”郑受彬担忧地扶住她,眼神纯净无比,充满了真实的关切,“你看到什么了?那个本子上有什么?”
李惠利死死攥着那本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眼前这张写满担忧和无辜的脸,大脑一片混乱。
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未来”的警告?还是相信此刻这个依赖她、为她痛苦、与她亲密无间的郑受彬?
哪一个才是真实?哪一个才是陷阱?
冰冷的寒意,比任何时候都更刺骨,缓缓爬上了她的脊背。
第六次循环,真正的恐怖,此刻才刚刚露出它狰狞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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