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滑下,像一道道泪痕。
凌晨五点三十七分,整栋CBD大楼还在沉睡。只有B座七层的灯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洒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影子。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工牌刚挂上脖子,上面写着“行政助理——陈默”。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冷风扑面而来。我裹紧外套,往行政部走去。走廊尽头,一个人影正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擦拭地砖缝隙。
她穿着深蓝色保洁服,头发扎成低马尾,袖口卷到手肘,指节泛红,动作却极有节奏。
我下意识放轻脚步。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像湖面没起波澜。那一瞬,我竟觉得这双眼睛不该属于一个做清洁的人——太沉,太稳,像能看透人心。
“新来的?”她问,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嗯,行政助理,陈默。”我递出工牌。
她扫了一眼,点头:“七楼今天归你负责茶水间和打印区,垃圾清到楼下分类点。九点前必须完成晨检。”
我愣住:“这……不是保洁的工作吗?”
她没回答,只是把抹布拧干,继续擦地。
我咬牙,心想这公司规矩真怪,助理还得干杂活?但既来之则安之,我放下行李就开始干活。
茶水间里咖啡机嗡嗡作响,我正清洗滤网,手机突然震动。
公司内网弹出一条公告:
【紧急通知:今日九点整,集团召开季度战略会议,请各部门负责人准时出席。特别提醒:总裁将亲自主持,严禁迟到。】
配图是一张官方宣传照。
照片上,女人身穿黑色高定西装,站在演讲台前,眼神锐利如刀,唇线笔直,气场压得整个会场都低了一头。
底下员工评论炸了:
“又是陆总开会,谁敢打瞌睡谁就凉了。”
“听说上个月市场部小王汇报数据错了0.3%,当场被调去新疆分公司。”
“神仙颜值+地狱手段,陆总真是又美又狠。”
我盯着那张脸,手一抖,咖啡渣洒了一地。
这不是刚才跪在地上擦地板的那个女人?
我猛地冲出茶水间。
走廊空无一人。
只有地砖光可鉴人,倒映着顶灯的光晕,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
可地上那块湿漉漉的痕迹还在,抹布静静躺在墙角,水渍未干。
我蹲下身,手指触到地面——冰凉,带着清洁剂的柠檬味。
不是梦。
她是保洁?还是总裁?
或者……两个都是她?
我掏出手机,翻回那张宣传照,放大她的眉眼。
没错,就是她。连左耳那颗极小的黑痣都一模一样。
心跳骤然加速。
这时,电梯“叮”地一声再次响起。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节奏稳定,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我抬头。
她来了。
不再是保洁服,而是照片里的那套黑色西装,裙摆垂至膝上三寸,衬得双腿修长得近乎锋利。妆容一丝不苟,红唇未启,威压已至。
身后跟着七八个高管,个个低头快步,大气不敢出。
她路过我时,脚步微顿。
目光落在我身上,平静如初。
“陈默?”她问。
我僵住:“是。”
“九点前,把会议室的投影设备调试好,数据备份三份,U盘交给我。”她说完,转身走进会议室,门“咔”地关上。
没人质疑她的命令。
没人问她为什么刚才还在擦地。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她到底是谁?
保洁?总裁?还是……两个身份她都在演?
我摸出手机,搜索“陆氏集团 总裁”。
结果跳出来一堆新闻:
《陆昭然临危接掌百亿集团,三年内市值翻倍》
《最年轻女总裁陆昭然:我不靠男人,也不做花瓶》
《陆昭然亲自下车间,员工称“她比我们还拼”》
配图全是那个冷艳女人。
可就在我点开一条视频时,画面里,她蹲在工厂角落,手套都没摘,正帮老员工修理破损的传送带。
镜头晃过她手背——有块擦伤,结了痂。
和今天早上,她擦地时露出的手,一模一样。
我呼吸一滞。
她不是在“体验生活”。
她是真干。
可为什么?
我攥紧手机,走向会议室。
门缝里传出她的声音,冷静、精准,每一个字都像刀刻出来:
“东南亚市场必须拿下,否则明年Q2财报全线崩盘。我不接受‘尽力了’这种话,我要结果。”
底下一片应和。
我悄悄把U盘插进投影仪,调试信号。
突然,她目光扫来。
“新来的?”她问。
我点头。
“叫什么?”
“陈默。”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只是肌肉抽动。
“记住,”她说,“在这里,没人有第二次犯错的机会。”
会议继续。
我退到门外,心跳如鼓。
这时,人事总监老周路过,拍我肩膀:“小陈啊,第一天就碰上陆总开会,算你倒霉。”
“她……平时都这样?”我试探问。
老周压低声音:“你以为呢?陆总从不坐办公室,每天凌晨四点就到公司,先巡楼,再查卫生,然后直接开晨会。保洁阿姨说她连马桶刷得比她们还干净。”
我心头一震。
“她为什么要自己打扫?”
老周耸肩:“谁知道?有人说她有洁癖,有人说她是在立人设。但我觉得……她是真觉得,没人做得够好。”
我沉默。
可我心里清楚,这不是洁癖。
这是掌控。
她要每一寸地都干净,每一个环节都可控,包括——人心。
我忽然想起入职前HR说的话:
“我们总裁有个怪规矩:新员工前三天,必须从基层做起,谁也别想跳过。”
原来不是考验能力。
是看人。
看你在低处时,会不会抱怨,会不会偷懒,会不会对“不如你”的人趾高气扬。
而她,就藏在最底下,冷眼旁观。
我后背发凉。
她不是在擦地。
她是在狩猎。
猎那些自以为是、眼高手低的人。
而我,刚刚端着茶水壶,对她说了句“这不是保洁的活”。
我猛地冲回办公室,翻出员工手册。
在“行为规范”第十七条写着:
【所有新员工入职前三日,需完成基础服务岗位轮值,违者视为自动放弃录用资格。】
我盯着那行字,冷汗直流。
我不是被羞辱。
我是被筛选。
而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她看我的眼神,不是陌生,是审视。
像猎人看着一头误入陷阱的鹿。
我抬头望向会议室。
门缝透出的光里,她的侧影如刀削。
我忽然明白:
这公司,从第一天起,就在演一场戏。
而主角,只有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