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留意她。
不是刻意,是本能。
陆昭然的一举一动,都像被精密计算过。她走路从不回头,说话从不重复,决策从不犹豫。
可越是完美,越让人不安。
我被分配到她的助理岗,名义上是打杂,实则是贴身观察。
第三天,她让我去她办公室取一份合同。
推门进去时,一股冷香扑面而来。
房间极简,黑白灰三色,墙上挂着一幅字:**“忍到无人处,方见真章。”**
桌上整齐得可怕,连笔都按长短排列。
我找到合同,正要走,脚下一滑。
地毯边缘翘起,我踉跄了一下,手撑在书柜上。
一本黑色笔记本从夹层滑出,掉在地上。
我弯腰去捡,翻开的那页,写着:
**“2023年4月17日,晴。**
**他又在电话里说‘公司更重要’。我懂。可我也是人,不是机器。**
**我蹲在楼梯间哭了十分钟,没人看见。**
**哭完,补了口红,上去开了董事会。”**
我手指一抖。
这不是工作笔记。
是日记。
我迅速往后翻。
**“4月20日,阴。**
**今天有个新助理,叫陈默。他问我为什么亲自擦地。**
**我没说。**
**因为说了也没人信——我父亲说过,‘当你站在高处,所有人都会仰视你,但没人知道你脚底磨出了多少血。’”**
我心跳骤停。
她记得我。
她甚至……写了我。
我继续翻。
**“4月22日,雨。**
**我开始害怕镜子。**
**每天早上化妆,我都觉得自己在戴面具。**
**陆昭然应该是强大的,冷酷的,无所不能的。**
**可昨晚,我抱着枕头哭到三点。**
**我想辞职,想逃,想做个普通人。**
**可陆氏不能没有我。**
**我爸临走前说:‘女儿,你要是倒了,这个家就散了。’”**
我猛地合上本子,像被烫到。
她不是在演。
她是真的在撑。
用保洁的身份,是为了一步步确认,谁值得信任。
用冷酷的外表,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出她软弱。
而我,一个刚来三天的助理,竟成了她日记里的一个名字。
我深吸一口气,把本子放回原位。
可就在这时,门把手转动了。
我慌忙退后,躲进书柜旁的阴影里。
门开。
她走进来,高跟鞋声清脆。
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
我以为她会发现本子被动过。
可她没有。
她只是摘下耳环,揉了揉太阳穴,然后——
她哭了。
没有声音,只有肩膀微微颤抖,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键盘上。
她用袖子狠狠擦掉,又重新挺直背脊。
三秒后,她按下内线电话:“小陈,合同拿到了吗?”
我走出阴影,声音发紧:“……刚拿到。”
她抬头看我,眼神已恢复冰冷。
“送会议室。”
我点头,走出去。
关门那一刻,我听见她低声说:
“快点长大吧,陆昭然。没人会心疼你。”
我站在走廊,手心全是汗。
原来她每晚都在哭。
原来她的坚强,是用眼泪熬出来的。
我忽然想起入职那天,她问我:“新来的?”
不是冷漠。
是试探。
她在等一个人,能看穿她盔甲的人。
可我呢?
我不过是个连茶水间都收拾不利索的助理。
我配吗?
可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医院来电。
“请问是陈默先生吗?您母亲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请尽快来市一院。”
我脑子“嗡”地一声。
母亲一个人住,高血压多年,我一直想接她来住,可房租太贵,工资 barely 覆盖生活。
我冲进办公室,直接敲开她门。
“陆总,我母亲病危,我需要请假。”
她抬眼:“什么时候?”
“现在!医生说可能撑不过今晚!”
她沉默两秒,突然起身:“车在楼下,我送你。”
我愣住:“您?”
“你以为总裁就不能救人?”她抓起外套,“走。”
车上,她开得极快,雨刷疯狂摆动。
我握着手机,手抖得打不开健康码。
她突然递来一张卡:“这是我私人账户,先拿去交费,不够再说。”
我摇头:“不能……这太……”
“陈默。”她盯着前方,声音低却有力,“你以为我每天擦地,是为了证明什么?”
“我是为了记住——人,不该被身份困住。”
“你妈需要你,你现在不是助理,是儿子。”
我眼眶一热。
到了医院,缴费、挂号、进ICU,她全程陪着。
医生说手术要八万,医保只能报一半。
她直接打电话:“财务,从我账户划十万到陈默名下,备注‘紧急援助’。”
我拦不住。
手术开始前,我终于忍不住问:“您为什么帮我?”
她靠在墙边,摘下高跟鞋,揉了揉脚。
“因为三年前,我也站在这里,看着我爸进手术室。”她说,“没人帮我。我跪着求医生,求了半小时,他们说‘费用没交齐,不能进’。”
“我爸……走了。”
我愣住。
她抬头,眼神空得像深夜的海。
“所以现在,我不让任何人重演我的悲剧。”
我低头,眼泪砸在地上。
原来她的冷酷,是因为尝过世界的冷。
她的拼命,是因为失去过最重要的人。
而她写日记,不是软弱。
是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