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困兽

晨光被防弹玻璃扭曲成畸形的色块，在重症监护室的地板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

法兰西躺在层层医疗仪器中间，呼吸被机械规律地模拟着，仿佛一件被精心修复的古董瓷器，完美，却没有生命的热度。

瓷站在观察窗前，折扇无意识地敲打着掌心。扇骨与皮肤相触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某种倒计时。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四十七分钟，足够将整个病房的安防漏洞分析三遍。

“他活下来了。”美利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股刺鼻的硝烟和血气味，“但我们都清楚，那玩意儿不是普通杀手会用的。”

俄罗斯在走廊尽头调整着绷带，闻言冷笑：“脊椎神经接驳型毒囊。黑市价三百万星际币，还得有军方渠道。”

（注：一星际币等于一百人民币）

英吉利从病房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白大褂袖口沾着一点血渍。他摘掉橡胶手套，露出被消毒液泡得发白的手指。

“法兰西在昏迷前给了我这个。”他摊开掌心，一枚被血污包裹的微型芯片正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缝在他衬衫扣眼里。”

瓷的折扇骤然停止敲击。

芯片在解密终端上旋转，投射出的全息影像让安全屋陷入死寂。联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正被两个穿高级军官制服的人按在墙上。他的颧骨有淤青，但眼神依然锐利。

“最后机会，联。”画外音说，“交出‘创世纪’的启动密码。”

联吐掉嘴里的血沫：“你们明明知道密码不在我这儿。”

“那就说说你的小朋友们都在哪。”军官用枪管抵住他的太阳穴，“特别是那个Iris，听说他最近查到了不少东西。”

联突然笑了：“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他们吗？”

枪栓咔哒作响。

“因为他们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画面戛然而止。

美利坚第一个打破沉默：“所以这是…”

“求救信号。”瓷轻声说，“用最联的方式。”

俄罗斯突然起身走向武器柜：“位置？”

“旧星际港，第七仓库区。”英吉利已经调出结构图，“但这是七十二小时前的影像。”

美利坚把玩着一枚爆破弹：“足够他们把人转移三次了。”

“不。”瓷的折扇点在影像定格处，联被压制时，手指在墙上留下了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刮痕，“他留了时间码。”

刮痕被放大增强，显出一组二进制数字：00010001。

“明天下午四点。”英吉利呼吸一滞，“他们要在那时处决他。”

星际港废弃仓库里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联被绑在中央的椅子上，手腕上的束缚带已经磨出血痕。他试图计算自己被关押的时间，但频繁的审讯和药物注射让时间感变得模糊。

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来的不是往常的审讯官，而是一个穿将官制服的男人——雷克斯将军，联合特遣队的实际掌控者。

“我欣赏你的坚持，联。”将军拖过另一把椅子坐下，“但一切该结束了。”

联抬起肿胀的眼皮：“因为‘创世纪’要启动了？”

将军的微笑僵在脸上。

“法兰西发现了真相，不是吗？”联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所谓量子防御系统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为基因武器打的掩护。你们要灭绝的根本不是某个种族……”

枪口抵住了他的额头。

“而是所有经过基因强化的人类。”联说完最后几个字，呼吸因为肋骨疼痛而微颤，“包括你亲手培养的特遣队员。”

将军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最后遗言？”

联看向生锈的穹顶：“他们来了。”

爆炸声从三个方向同时响起。

美利坚从通风管坠下，双枪扫射时仿佛在跳一支死亡华尔兹。俄罗斯炸开了西侧墙壁，重火力压制让整个仓库硝烟弥漫。瓷的折扇在混战中飞舞，每一次开合都精准地切断武器线路或束缚带。

英吉利出现在最高处的钢架上，狙击枪的准心始终跟着雷克斯将军。

“别动。”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仓库，“否则你的脑袋会比命令传得更快。”

将军缓缓举起手，却突然按下某个装置。

所有出口瞬间被合金闸门封锁。

“欢迎来到陷阱中的陷阱。”将军大笑，“现在整个仓库都会注入神经毒气…”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枚子弹精准地打碎了他手中的控制器。

联不知何时已经挣脱束缚，手中握着从将军腰侧摸来的手枪。他的动作因伤势而迟缓，但眼神锐利如初。

“第一课。”联喘着气说，“永远别背对你的囚犯。”

毒气警报凄厉地响起，但通风口突然开始反向抽气。瓷站在控制台前，折扇正插在紧急超载接口里。

“俄罗斯！”美利坚扔过来一个呼吸面罩，“带联走！”

联却挣脱了搀扶：“雷克斯必须活捉，他是唯一知道‘创世纪’位置的人。”

将军趁机扑向备用控制台，却被英吉利一枪击中手臂。

“我不这么认为。”狙击手的声音冰冷。

整个仓库突然剧烈震动。穹顶开始塌陷，露出星空和悬浮在那里的幽灵舰队。

“看来…”联苦笑着咳出血沫，“我们都被更大的鱼盯上了。”

美利坚突然大笑起来，金发在警报红光中像燃烧的火焰：“这才像话！”

瓷的折扇展开，刃面映出漫天战舰的阴影：“新计划？”

“老规矩。”俄罗斯给榴弹枪上膛，“炸出一条路。”

联看着他们，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他接过美利坚递来的枪，尽管手指因受伤而颤抖，但握枪的姿态依然稳定。

“跟我来。”他说，“我知道备用通道。”

在他们身后，雷克斯将军试图爬向掉落的武器。英吉利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精准地打穿了对方的膝盖。

“France…等我。”狙击手轻声说，然后转身跟上队伍。

战舰的炮火开始轰击仓库，将一切染成灼热的赤红色。在这片混沌中，五道身影冲向地下通道的黑暗，像一把刺向真相的匕首。

而在重症监护室里，法兰西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响起警报。在他的指尖，一个微型投影悄然亮起——那是联秘密传送的最终坐标，藏在神经毒囊的反制药剂中。

“法兰西，你该醒了。”

星舰的炮火映亮病房窗户时，法兰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即将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