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七夕

联的声音在通讯器里罕见地带着一丝人性化的疲惫：“任务暂停观测12小时。各位…自己找点事做，别炸了总部就行。”

天台风很大，吹得美利坚的金发乱糟糟的。他盘腿坐在天台边缘，底下是悬浮车流划出的光轨，手里晃着两罐啤酒。

瓷皱着眉走出来，折扇“唰”地展开，挡住吹到脸上的风：“联说暂停观测，不是让你在这里表演高空平衡术。”

“嘿，瓷！”美利坚回头，笑容在霓虹灯下有点晃眼，“来得正好。接着！”

一罐啤酒划着弧线飞来。瓷手腕一翻，折扇合拢，精准地用扇骨挡了一下，啤酒罐轻巧地落在他掌心，没洒出一滴。

“幼稚。”瓷评价道，却还是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坐下了，没开啤酒，只是放在身边。

“看那边。”美利坚指着天空。

星际城市的夜空通常看不到星星，但今晚例外。为了迎合古老的东方节日，城市光控系统暂时关闭了部分区域的照明，人造天幕上，无数微型全息投影仪开始工作，模拟出璀璨的银河。两艘广告飞艇缓缓驶过，艇身的光屏上恰好投射出“鹊桥”字样的促销广告。

“土死了。”美利坚咧嘴笑，仰头灌了一口啤酒，“还不如看我炸个烟花好看。”

瓷没理他，只是静静看着那片人造星河，侧脸在微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美利坚忽然凑近，声音压低，带着啤酒麦芽的香气：“哎，瓷，听说你们那儿的七夕，是偷偷许愿的日子。你有什么愿望？”

瓷的扇骨“啪”地一声轻敲在美利坚凑过来的额头上：“我的愿望是你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哇，真伤人。”美利坚捂着额头倒回去，眼神却还黏在瓷身上，“我的愿望嘛…希望下次任务你解密的速度快一点别老让我等。”

瓷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那我希望下次你安放炸弹时能稍微符合一下物理学定律，别让我计算弹道时都想把你的脑子拆开重组。”

沉默了几秒。

两人忽然极轻地、几乎同时笑了一下。很短促，很快又消失在风里。

美利坚把喝空的啤酒罐捏扁，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回收口。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走了，回去睡觉。但愿联明天别又一大早来嚎。”

他双手插兜，晃晃悠悠走向楼梯口。经过瓷身边时，手指极其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了瓷握着折扇的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吹着口哨下去了。

瓷怔了一下，摊开手心。

那是一枚小小的、用特种弹壳打磨成的“星星”，边缘光滑，在夜色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顶端还钻了个小孔，穿着一根黑色的战术纤维绳。

俗气，粗糙，典型的“美利坚”风格。

瓷垂眼看着掌心的弹壳星星，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将那枚微凉的“星星”握紧，另一只手“唰”地展开折扇，轻轻摇着，继续看向那片为节日而生的、虚假却温柔的星河。

“静谧海”并非真正的海洋，而是一片位于小行星带边缘的罕见稳定区域，无数细小的星尘和冰晶在引力的作用下缓慢流转，如同一片无声的银色海洋。

疗养站的透明穹顶是观测这片奇迹的最佳地点。

法兰西坐在柔软的观测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他左臂的固定支架已经拆除，换成了更轻便的生物绷带，但动作仍有些微的迟缓。他并未看着窗外，而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英吉利正半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更换手掌上最后一段因灼伤而需要定期护理的绷带。

英吉利戴着白色手套，但指尖的动作异常轻柔精准。消毒、涂抹再生凝胶、覆盖新型敷料、缠绕绷带……每一个步骤都像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冰蓝色的眼眸低垂，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近乎肃穆。

空气中只有细微的医疗器械声响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好了。”英吉利打好一个简洁而牢固的结，声音低沉。他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用指腹极轻地按了一下法兰西刚刚愈合、还透着浅粉色的腕部皮肤，仿佛在确认什么。随即立刻松开，站起身，退回到一个礼貌的距离。

法兰西抬起手，对着穹顶外流淌的星砂之光端详了一下那整齐的绷带，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完美。你的手艺总是无可挑剔，我亲爱的先生。”

英吉利只是“嗯”了一声，转身去整理医疗用品，侧脸线条在星辉下显得有些冷硬，但耳廓却微微泛红。

法兰西不再逗他，转而望向穹顶之外。星砂之海正缓慢翻涌，折射出梦幻般的银蓝色光芒，偶尔有稍大的冰晶划过，拖出短暂而璀璨的光尾。

“真美，”法兰西轻声道，像是叹息，“像被打碎的银河。”

英吉利走到他身旁站定，同样望向窗外。他背脊挺直，双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是标准的姿态，但眼神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根据观测数据，这片星砂的形成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概率低于亿万分之……”他下意识地开始科普，却在接触到法兰西带着笑意的目光时顿住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沉默了几秒，才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你喜欢就好。”

法兰西轻笑出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微微蹙眉，但笑意未减：“有时候，美感不需要数据支撑，英吉利。它只需要感受。”

英吉利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他忽然从制服内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密封样本管，里面装着少许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砂砾。

“这是……”法兰西有些惊讶。

“星砂样本。”英吉利将样本管递给他，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递交一份任务报告，“前次任务巡航时路过边缘区域采集的。稳定性经过检测，辐射值在安全范围内。”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法兰西接过那管星砂，冰凉的玻璃管身很快被他掌心的温度焐热。

他看着里面细碎的、如同钻石尘埃般的光芒，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映满了星辰。这不是什么昂贵的礼物，甚至算不上礼物，只是一份“路过时顺手采集的样本”。

理性、谨慎、符合安全规范，却又……记得他会喜欢。

“谢谢。”法兰西的声音很轻，他转动着样本管，看着星砂缓缓流动，“我很喜欢。这比任何拍卖行的珠宝都珍贵。”

英吉利似乎松了口气，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无垠的星海。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站，沉默地共享着这片宇宙级的浪漫。无需多言，静谧本身就成了最好的告白。

许久，法兰西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所以，这算是什么？星际时代硬核版的‘摘星星’吗？”

英吉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侧过头，看着法兰西带笑的、苍白的脸，蓝紫色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定格为一种无奈的、近乎纵容的柔和。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他低声回答，语气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妥协。

就在这时，一片异常密集的星尘云飘过，万千光点在他们头顶的穹顶外闪烁、旋转，如同一场无声的盛大烟火。

光芒映亮了两人的脸庞。

法兰西微笑着仰头欣赏。

英吉利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法兰西映着星光的侧脸上，仿佛那才是这片星海里，最值得驻足的风景。

星光渐弱时，他极轻地说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被宇宙的呼吸淹没。

“任务报告……我会写明，此次休整观测，有助于恢复任务专注度。”

法兰西没有回头，笑意却加深了，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管温热的星砂。

“批准。”他优雅地回应，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份任务评估。

星砂依旧在缓缓流淌，见证着这份独属于他们的、沉默而坚定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