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片灰白雾气。
巷口的路灯闪了两下,熄了。
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里,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咔哒、咔哒,像心跳。
门开了。
陈砚拎着便利店塑料袋进来,头发湿了半边,肩头洇出深色水痕。他顺手把伞靠在墙角,抖了抖外套,抬眼时,正对上隔壁那扇刚关上的门缝里,一道目光。
那眼神,只一瞬,就收回去了。
但陈砚还是看见了。
熟悉得让他喉咙发紧。
他没动,站在原地,盯着那扇门看了足足十秒。
三年了。
这栋楼,这层楼,这扇门,他们做了三年邻居。
可她从没打过招呼,从没说过一句话。
就像那天之后,她真的从他生命里彻底消失了。
塑料袋在他手里发出窸窣声。
他低头看了看,是两盒速食咖喱,一包纸巾,还有一瓶风油精——楼里蟑螂又开始出没了。
生活琐碎得让人麻木。
他走进厨房,把东西放下,顺手拉开冰箱。冷光洒出来,映着他疲惫的脸。
冰箱门上贴着一张便签:“水电费已交,谢谢。”
字迹清瘦,克制,像她本人。
陈砚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然后伸手,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张字条,是半年前。那时他刚搬回来,重新租下这间老房子。房东说前租客退租了,空了三个月。
他没问是谁。
但他知道。
那天他站在门口,钥匙还没插进去,就听见屋里有动静。
脚步声,很轻,像猫。
然后门开了。
她穿着米白色家居服,头发松松挽着,手里拿着抹布。
四目相对。
她愣了一下,眼神从错愕变成平静,最后是疏离。
“你搬回来了?”
声音很淡,像风吹过窗纱。
“嗯。”他说。
“那…… welcome home。”她笑了笑,关上门。
就这一句。
再无其他。
后来他才知道,她一直住隔壁。
三年,一墙之隔。
他上班,她下班;他深夜回家,她灯还亮着;他忘记带钥匙在门口抽烟,她会默默开门,递出备用钥匙,不说一句话。
最离谱的一次,他发烧到三十九度,倒在客厅地板上。
醒来时,身上盖着毯子,茶几上放着退烧药和温水,还有张字条:“药一日三次,别忘了吃。”
字条下面,压着一张他们大学时期的合影。
被剪过。
只剩她一个人。
陈砚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它翻过去,面朝下。
他不该回来的。
这地方,每一块地板,每一扇窗,都藏着她。
可他还是回来了。
因为这栋楼,是他们一起挑的。
当年她说:“以后要是结婚,就住这种老小区吧,安静,有烟火气。”
他笑她矫情。
现在,他住进了她梦想里的房子,而她,就在隔壁。
手机响了。
是公司群消息。
项目上线延期,客户发飙,总监在群里点名让他今晚改完UI动效。
陈砚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书房。
路过玄关时,他瞥见门缝底下塞着一张纸。
他弯腰捡起来。
是一张手绘的电路图。
老旧线路改造方案,标注清晰,连他家电箱位置都画出来了。
背面写着:“楼里电压不稳,你电脑容易烧主板,建议加装稳压器。——林晚”
林晚。
他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像念一句咒语。
她连他用什么型号的电脑都知道。
可她不说认识他。
他把纸条捏在手里,走进书房。
电脑刚开机,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
陌生号码:“你家阳台漏水,我天花板湿了。”
陈砚盯着那条消息,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林晚的号。
可他知道是谁。
他回:“我马上看。”
五分钟后,他站在阳台上。
雨还没停。
他顺着排水管往下看,发现接头松了,水正顺着外墙往下渗。
他蹲下身检查,手指刚碰到接口,头顶传来声音。
“用扳手,逆时针拧紧。”
他抬头。
林晚站在她家阳台,撑着一把黑伞,穿着居家毛衣,袖口卷到手肘。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脚边汇成小水洼。
“你……一直看着?”他问。
“嗯。”她点头,“你修不好。”
他笑了下,“以前不是你说,男人要学会自己修东西?”
她没接话,只把一把小扳手从栏杆上递过来。
金属冰凉,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他接过,低头去拧。
动作笨拙。
她看着,忽然说:“左边那个螺丝锈死了,别硬来。”
他顿住。
她连他习惯用右手发力都知道。
修完,他站起身,雨水打湿了肩头。
“谢谢。”
她收起伞,转身要回屋。
“等等。”他叫住她,“为什么帮我?”
她停住,没回头。
“隔壁漏水,我房子会塌。”
说完,门关上了。
陈砚站在雨里,笑了。
笑得有点涩。
他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底下。
那个存了三年没敢拨的号码,备注是:“晚晚”。
他删了。
然后重新输入,备注改成:“隔壁邻居”。
可就在他按下删除键的瞬间,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你冰箱里的咖喱,过期了。”
他猛地抬头。
她家窗帘动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
这三年,她不是没看他。
她是时时刻刻,在看着他。
而他,像个傻子,以为自己藏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