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罗姆瑟的夜，是裹着冰蓝丝绒的梦境。
空气清冽得如同碎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的纯净。
远处，隐约的极光已经开始在天幕上试探，像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绿色纱巾。
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的声音。
小辛“绿了绿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极光！”
小辛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格外的响亮，他抓起一把雪扬向天空。
小辛“比电视上看到的好看一万倍！”
小辛早已像脱缰的雪橇犬，嗷嗷叫着在没过脚踝的深雪里疯跑，踢起一团团雪雾，年轻的身影在雪地里翻滚，独特的活力几乎要驱散这极地的严寒。
仔仔则安静地跟在熙蒙身边，戴着厚厚的毛线帽，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踩着前面哥哥姐姐留下的脚印。
仔仔“小辛哥好像一只撒欢的哈士奇。”
仔仔紧靠着熙蒙小声的说，他的声音带着点被严寒冻出的鼻音。
熙蒙“小辛待会掉到雪坑里，捞都捞不出来。”
林觉灿站在稍开阔的地方，仰着头，呵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她穿着厚重的白色羽绒服，毛领簇拥着她的脸颊，鼻尖冻得微微发红，眼睛却亮得惊人，映着天际那抹开始流转变幻的绿光。
胡枫站在她侧后方半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胡枫定义为“守护姐姐”的安全界限。
他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林觉灿身上，看她被极光吸引时微微张开的唇，看她睫毛上似乎凝结的细微霜晶
林觉灿“真美啊。”
林觉灿喃喃自语，几乎听不见。
随即她又提高了一点音量，带着笑意的对身边的胡枫说：
林觉灿“从前只是随口说说想要看，没想到真的能实现！”
胡枫“嗯”了一声，声音低沉。
他站在林觉灿的侧后方，目光从极光移到她被光晕柔和勾勒的侧脸。
胡枫“运气很好。”
一阵凛冽的风打着旋吹来，卷起雪沫，扑在人脸上。林觉灿下意识地缩起脖子。
几乎是同时，胡枫的手搭上了自己外套的拉链，动作快过思考。
熙旺“很冷，穿多一些。”
熙旺踱步靠近，把从车上拿下来的围巾以及耳罩都套在林觉灿身上，防止她着凉。
胡枫的动作僵在半空，只有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放下，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袖口。
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熙旺“风大了。”
林觉灿并未察觉任何不对劲，她笑着对熙旺摇了摇头，然后把自己羽绒服的帽子戴了起来，拉得更紧了些，重新仰头望向天空。
林觉灿“你看，极光好像更亮了。”
此刻，天际的绿光骤然盛放，如同被打翻的魔法药水瓶，晕染出大片摇曳的光幔，从淡绿到黄绿，如同有生命的河流，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无声奔涌、流淌、变幻姿态。
星子在光带的间隙里闪烁，渺远而清晰。
小辛“我的天…”
小辛停止了在雪地里撒欢，仔仔也在小声惊叹。
熙蒙“也算是没白挨冻。”
熙蒙双手插兜，缩了缩肩膀，到底也没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眼中也带着欣赏。
众人都被这大自然的奇景攫住了呼吸，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胡枫却没有完全看向天空。
他的视线，借着这迷幻的光影，再次落在林觉灿的侧脸上。极光在她瞳孔里投下流动的色彩，将她冻红的鼻尖和专注的神情映照得有些不真实的美。
她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片光怪陆离的北极之夜，成了这梦境的一部分。
一种陌生的、酸涩而柔软的悸动，在他心间悄然蔓延。
胡枫轻轻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那冷意直透肺腑，却无法浇灭心头悄然燃起的那簇火苗，他默默地将原本想递给林觉灿的外套，更紧地裹在了自己身上。
林觉灿似乎感应到胡枫的注视，忽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在变幻的极光下，她的眼睛清澈见底，带着纯粹的喜悦。
林觉灿“小枫。”
林觉灿轻声叫着胡枫，声音几乎被风吹散，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林觉灿“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在光带下面，是不是特别坚定？”
胡枫顺着林觉灿指的方向望去，那颗星在流淌的绿光旁，固守着自己的位置，闪烁着清冷而恒久的光。
胡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觉灿，极光在她身后构成恢弘的背景，而她站在他眼前，如此真实。
胡枫“嗯…”
胡枫终于又发出了一个单音，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显暗哑。
胡枫“看到了。”
他看到了星星，看到了极光，更看到了她。
在这浩瀚奇景下，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胡枫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那极光轻柔地缠绕、攥紧。一种混合着悸动、惶恐和难以言喻的温柔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依旧是沉默的，克制的，站在那一步之遥的阴影里。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像这北极圈内的永夜，终会被极光点亮一角。
-
熙蒙靠在冰冷的车身上，目光并未完全被天际的奇迹吸引。他的视线更像扫描仪，习惯性地掠过自己的家人们。
他看到了小辛纯粹的兴奋，仔仔依赖地挨着林觉灿。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熙旺和胡枫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熙旺的姿态看似放松，倚着树干，但熙蒙捕捉到他目光落点的异常。哥哥，看的不是极光，而是极光映照下林觉灿的侧脸。
熙旺的目光专注，甚至，在胡枫下意识为林觉灿挡住侧风时，熙旺的嘴角似乎撇了一下，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微妙的反应，连当事人自己可能都未察觉。
而胡枫...胡枫的表现更让熙蒙费解。
向来冷静得像一把收在鞘中的刀，情绪极少外露，守护姐姐弟弟是他的责任，这一点熙蒙清楚。但此刻，胡枫的那种“守护”似乎变了味。
他看见胡枫那半步的位移，精准地挡掉风口，那不是战术站位，更像是一种趋光性的本能。
他听见胡枫压低声音问“冷吗？”，那语气里的紧绷，绝非仅仅是关心姐姐。
这不对劲，但熙蒙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
小辛“嘿！”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一个拳头大小、捏得十分瓷实的雪球，划破冰冷的空气，带着精准的抛物线，“啪”地一声，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正仰头看极光的阿威的后脑勺上。
雪球瞬间炸开，白色的雪粉溅了阿威满头满颈，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一激灵。
小辛站在几米开外，脸上完全没有破坏气氛的自觉，反而洋溢着恶作剧得逞的、灿烂又欠揍的笑容。
小辛一边飞快地弯腰搓着下一个雪球，一边冲着阿威和其他人兴奋地大喊：
小辛“都愣着干什么，这个鬼天气，动起来才暖和啊！”
小辛“极光又不会跑，打雪仗才应景啊！”
小辛的话音未落，第二个雪球已经带着风声，目标明确地朝着离他最近的胡枫飞了过去。
阿威“等着！”
阿威抹掉脖子里的雪，也迅速蹲下，开始疯狂地拢雪反击。
原本静止的画面瞬间活了过来，雪球开始在空中乱飞，笑声、叫嚷声、躲闪时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混杂在一起。
林觉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在雪地里像只撒欢的小狗一样蹦跶、不断制造“弹药”和混乱的小辛。
又看看无奈反击却也被勾起玩心的阿威和其他被卷入战团的兄弟，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觉灿伸手护住身后的仔仔，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责备，只有一种看着自家调皮弟弟的纵容和暖意。
在这片舞动的巨大绿色幕布下，神圣与童真交织，静谧被欢腾取代。属于他们的，是这片雪原上突然爆发的、鲜活的、充满了生气与羁绊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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