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视线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我这份执念的价值。
终于,他转身,输入一长串密码,打开一个厚重的低温金属柜。冷气涌出。
他从里面取出三个密封的透明罐子,里面浸泡着不同的人体组织碎片,颜色惨白。接着又拿出一叠用特殊塑料膜封存的泛黄纸质档案,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潦草的笔记。
“符合你定义的‘原始样本’,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他将它们一一放在中间的实验台上,指尖轻轻点过罐体,发出沉闷的叩响,
“包括你出生时采集的脐带血切片,还有你母亲……临终前提取的、最后一份完整的基因表达组织。”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呼吸困难。目光无法从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碎片上移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高能打火枪,按下开关,幽蓝的火焰无声喷出。
“现在,”他问,火焰在他眼中跳动,“你要亲眼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是。”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声音发颤。
他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将火焰对准那叠纸质档案。
特殊的塑料膜在高温下迅速卷曲、熔化,里面的纸张焦黑、碳化,最后化为细碎的灰烬,飘散在消毒过的空气里,留下一股难闻的气味。
那燃烧的微光里,我仿佛真的瞥见母亲温柔又悲伤的脸一闪而过。
接着是试管。
他将其一个个扔进旁边一个咕嘟冒泡的强酸溶液池里,玻璃管壁瞬间被腐蚀,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里面的液体迅速变黑、分解。
最后,他拿起那三个密封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苍白如纸的脸上。
“尤其是这一罐,”他敲了敲其中一个标签模糊的罐子,
“这是最古老也最完整的一份原始组织样本,不可复制的‘母本’。你……确定?”
我看着那在冰冷液体中沉浮的、来自我或我至亲身体的碎片,胃部剧烈抽搐,几乎要干呕出来。
但我死死咬住牙关。
“确定。”
他笑了,那笑容里似乎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毫不犹豫地将三个罐子依次投入酸池。池水剧烈地翻涌、沸腾,像一头贪婪的怪兽,迅速吞噬、消化着那些承载着过往秘密的载体。
咕嘟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当最后一丝泡沫平息,水面重新变得浑浊而平静时,他转向我,脱下被酸液溅到的手套。
“现在。”他朝我走来,步伐平稳,身上那股冷冽的化学试剂气息再次将我笼罩,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压迫感,
“你属于我了,凌星。没有了过去物质的牵绊,没有那些多余的备份和退路——从今往后,关于你的一切,只存在于我的数据库里,以及……”
他的指尖再次抬起,轻轻点在我的心口,隔着衣料,那触感冰冷而灼人,“我们之间,这独一无二的……观测与被观测的关系里。”
我站在原地,心跳剧烈得快要炸开,四肢冰冷而麻木。
我知道,我刚刚亲手毁掉了过去可能存在的一切物理证据,斩断了一些与过往相连的脆弱丝线。
同时,我也签下了一份与魔鬼的、无法回头的新契约。
而这份契约的条款,由他书写,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