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突然在一旁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他上前半步,下意识地将我往他身后挡了挡,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无形对峙:
“那个……统括官,我们真的该出发了,您知道,钟离先生一向不喜欢等人,我们……”
“公子。”
皮耶罗抬起眼,面具孔洞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钉住了达达利亚所有未尽的话语,那眼神中的寒意让他都下意识地收敛了笑容。
“你知道璃月港那位以制作特殊烟花而远近闻名的老匠人吗?据说他的代号是……‘烟花匠’。”
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我的后背瞬间绷紧,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猛地窜上脊柱,四肢百骸都仿佛被瞬间冻结。
三年前,在稻妻踏鞴砂那遮天蔽日的漫天硝烟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正是那位代号“烟花匠”的老人唯一的女儿,
那个总是穿着素色和服、笑容温柔的女孩,用她单薄的身体,义无反顾地替我挡下了那发原本精准瞄准我心脏的子弹。
温热的鲜血瞬间迸溅,染红了她素净的衣襟,像极了在炼狱中盛放的、绝望的彼岸花。
那画面,是我无数个夜晚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有个独特的习惯。”
皮耶罗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我从那几乎溺毙的冰冷回忆中残忍地拽回。
他忽然再次伸出手,冰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指尖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绝对不容抗拒的意味,强迫我抬起头,直视他面具后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总喜欢在配置他最绚烂、最震撼的烟花火药时……小心翼翼地掺入一层细腻的、来自稻妻名贵樱花的灰烬。”
他凑近了些,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气息中夹杂着的、从怀表古老齿轮缝隙里飘散出的、极淡却无法忽视的硝烟与铁锈混合的味道,
“就像你现在这样,凌星。”
他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危险而暧昧。
“用看似柔美脆弱的表象做引线……”
他的拇指轻轻上移,擦过我因紧张而被自己咬得泛白、几乎失去血色的下唇,带来一阵战栗,
“内里却藏着……足够炸穿最坚固愚人众甲板的狠劲与烈性。我说得对吗?”
“咔嗒”一声轻响,他单手利落地合上了怀表表盖。
照片里那个系着冰蓝色发带、笑容灿烂的少女,瞬间被吞噬进冰冷的金属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下意识地用力咬住下唇,直到舌尖尝到一丝清晰的铁锈般的血腥味,那苦涩的味道让我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统括官您认错人了,”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尽管心跳如擂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至冬女仆,奉命行事。”
下唇被牙齿咬出浅浅的白色印痕,随即迅速泛上更深的血色。
皮耶罗的手指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向下滑了半分,
戴着手套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我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喉结,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与玩味。
“普通女仆?”他极轻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冰冷而破碎,像最精致的碎冰撞在名贵的琉璃盏上,清脆悦耳,却每一个音节都令人胆寒。
“踏鞴砂的樱花,每年三月盛开时,花瓣飘落,随着洋流和海风,据说能一直漂到遥远的璃月港。”
他突然松开了钳制,怀表在他指间灵活地转出一道银亮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弧光,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就像你这样……从稻妻漂到至冬,如今,又跟着公子……回到了璃月。”
他的话语像是一张早已编织好的无形大网,正在缓缓地、不容逃脱地收拢。
达达利亚的呼吸声在我身边变得明显沉重起来。
他大概……终于开始模糊地明白,
为什么阿蕾奇诺会破例对我进行那般严酷的试炼,为什么这位深不可测的统括官会对我投以如此不同寻常的、令人窒息的“关注”。
皮耶罗不再说话,也没有等待任何回答。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穿透了所有精心编织的伪装与谎言,直抵我内心最深、最黑暗的秘密核心。
然后,他蓦然转身,厚重的黑色披风再次高高扬起,如同巨大夜鸦的翅膀,带着决绝的冷意,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甲板。
直到他那令人窒息的、规律到可怕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通往船舱的昏暗走廊尽头,我才发现自己死死攥着裙角的手指已经用力到关节彻底发白,几乎失去知觉。
“喂……”
达达利亚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蓝眼睛里闪烁着真切的担忧和一丝尚未完全理清头绪的困惑,
“你……你没事吧?皮耶罗他刚才说的那些……樱花、烟花匠……还有……”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迟疑。
“我没事。”
我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弯下腰,再次捡起那根似乎注定多灾多难的冰蓝色发带,紧紧将它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银白色的长发垂落下来,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我的侧脸,也掩饰了我微微发红、情绪翻涌的眼眶。
皮耶罗最后那个眼神,分明是在无声地宣告——
他不仅知道踏鞴砂,他甚至可能……知道我潜伏至今苦苦追寻的、关于我母亲真正死因的线索与真相。
“走吧,”
我将发带紧紧攥在手心,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但语气已经努力强迫自己恢复了平静,
“我们该去找钟离先生了。别让他等太久。”我试图迈开脚步,却发现腿有些软。
达达利亚盯着我看了好几秒,那双总是洋溢着阳光般笑意的蓝眼睛此刻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切,有疑惑,有保护欲,还有一丝因被隐瞒而产生的细微挫败。
突然,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粗鲁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错辨的温柔,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我刚刚顺好的发丝又弄得一团糟:
“别摆出那副快要碎掉的表情!说了别担心,有我在呢!”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粗糙薄茧,那滚烫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奇异地驱散了一些盘踞不去的寒意。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认真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点平日里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温柔:
“不管皮耶罗刚才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管……你以前是谁,来自哪里。”
他双手用力地按在我的肩膀上,迫使我抬起头,迎上他无比认真的蓝色眼眸,那里面映照着璃月的灯火和一个小小的、苍白的我。
“听着,凌星,”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次璃月的行动,我是负责人。我说了算。我既然答应罩着你,把你带在身边,就一定会护你周全。明白吗?这是我的承诺。”
我抬起头,正好撞进他无比认真的眼眸深处。
月光与灯火下,他耳尖似乎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淡淡的红色,与他平日里战斗狂人的形象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这个总是显得大大咧咧、热血冲动的执行官,原来也会有这样细腻而郑重的时刻。
码头上的风更大了,吹得船只缆绳呜呜作响,如同低沉的呜咽。
远处传来货轮起航时沉闷的汽笛声,悠长地回荡在璃月港繁星点点的夜空之下,
仿佛在预示着一段充满未知与危险,却又悄然交织着暧昧与温暖的旅程,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