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日那天的冲突像一场冰冷的冬雨,将许茵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微弱暖意也彻底浇熄。她更加沉默,也更加谨慎,将自己缩在房间那一方天地里,尽量不与宋轩逸有任何照面。
然而,老宅的生活并非全然死寂。偶尔,也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微光透入。
一天下午,许茵在花园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鸟,翅膀似乎受了伤,瑟缩在灌木丛下,啾啾哀鸣。她蹲下身,看着那弱小无助的生命,心中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酸涩。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便小心翼翼地用柔软的纸巾将小鸟捧起,带回房间。她找出一个干净的纸盒,垫上软布,又用小碟子装了少许水和米粒。
她不敢惊动宅子里的任何人,尤其是宋轩逸,若他知道,恐怕只会冷嘲热讽她假慈悲或有失身份。她只是每天偷偷地照料着这个小生命,看着它逐渐恢复活力,扑腾着翅膀,成了她压抑生活中唯一一点鲜活的寄托。
这天,她正专注地给小鸟换水,房门却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宋轩逸站在门口,似乎是回来取一份遗忘的文件。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精准地落在了窗边那个铺着软布的纸盒,以及正蹲在盒子旁、神色有些慌乱的许茵身上。
许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了挡纸盒,像是做错了事被抓住的孩子。
宋轩逸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他并没有如许茵预想的那样出声斥责,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仿佛那小鸟和她的行为都无关紧要,径直走向书桌拿了文件。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目光再次扫过那个纸盒。小鸟恰好在此时虚弱地叫了一声。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极其短暂,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把它处理掉。”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有温度,但却没有预想中的厉色,“放在房间里,不成体统。”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许茵和一室沉寂。
许茵愣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他……没有发火?只是命令她“处理掉”?这比他直接的羞辱更让她感到意外,甚至有一丝极其微妙的……不同?但那感觉转瞬即逝,或许只是他今天心情不算最糟,或者根本懒得在她的事情上浪费情绪。
她看着纸盒里渐渐好转的小鸟,最终还是不忍心将它扔出去。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将纸盒挪到了阳台一个更隐蔽的角落,确保从房间里看不到。
又过了几天,许茵偶然经过书房门口(她依旧严格遵守着禁令,只是路过),听到里面传来宋轩逸和柳玉茹似乎略带争执的谈话声。门并未关严,泄露出些许片段。
“……那个项目,苏家那边一直在施压,希望我们能尽快给出明确答复。”这是柳玉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妈,这件事我自有考量。”宋轩逸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冷硬,“利益归利益,但宋氏不是谁都能拿来当跳板的。”
“轩逸,我知道你因为过去的事对苏家有心结,但商业场上……”
“够了。”宋轩逸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会拿宋氏的利益开玩笑,但也绝不会轻易让步。”
谈话似乎不欢而散。脚步声靠近门口,许茵连忙快步走开,心却因无意中听到的对话而怦怦直跳。
苏家……那个传闻中与他“心里有人”相关的苏家?他似乎对苏家抱有很深的芥蒂,甚至不惜顶撞母亲。这与他平日里对柳玉茹表面维持的尊重有所不同。
这让她窥见了他冰冷面具下的一丝裂痕,那裂痕似乎与商业决策无关,更关乎某种私人的、深刻的情绪。
晚上,许茵下楼倒水,却在楼梯转角遇到了正要上楼的宋轩逸。他似乎是刚应酬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领带也有些松垮。
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的锋芒,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两人在灯光昏暗的楼梯上狭路相逢,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许茵下意识地想要侧身让开。
他却停下了脚步,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复杂的意味,比平时单纯的冰冷多了些别的东西。或许是因为酒精,或许是因为白天的争执,他此刻的眼神让她有些心慌。
他就那样看了她几秒,久到许茵几乎要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目光,绕过她,继续迈着沉稳的步子上楼去了。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酒气和雪松的冷香。
许茵站在原地,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一闪而过的、类似于挣扎或困惑的情绪。
是错觉吗?
她不知道。
但这一点点不同寻常的微光和偶尔窥见的裂痕,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虽然未能立刻改变什么,却让她死寂的心湖,难以避免地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这座深宅里的冰层,似乎并非她想象的那样毫无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