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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无声的硝烟

深宅旧末

那件西装外套,许茵最终没有扔掉。

它像一根刺,提醒着她在这个家中的处境,也提醒着那晚他指尖短暂的、不带任何温情的触碰。她将它仔细地清洗熨烫好,用一个干净的衣袋装起,放在了衣帽间的角落。既不算违抗他的命令(他或许早已忘记),也不愿让这件价值不菲的物品因自己的情绪而被糟蹋。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家宴前的状态,一成不变的压抑和寂静。

宋轩逸依旧忙碌,神龙见首不见尾。柳玉茹则开始时不时地叫许茵过去,有时是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有时则是让她陪着插花、喝茶,美其名曰“培养婆媳感情”,实则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监视和规训,潜移默化地灌输着宋家的“规矩”。

许茵尽力扮演着顺从的角色,但内心的疲惫和窒息感与日俱增。

这天下午,柳玉茹又让许茵去书房。

“过几天是轩逸父亲的忌日。”柳玉茹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平缓,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哀恸与复杂,“家里会有个小型的祭奠仪式,你提前准备一下,那天着装要素净。”

“是,伯母。”许茵轻声应下。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宋家关于过往的具体事件。

“那天……轩逸情绪可能会不太好,”柳玉茹顿了顿,看向许茵,目光里带着明确的警示,“你安分待着就好,不要多话,更不要试图去打扰他或者安慰他。做好你该做的,明白吗?”

“我明白。”许茵垂下眼帘。安慰他?她从未有过这种奢望。只是“情绪不好”这个词用在永远冰封一般的宋轩逸身上,显得有些奇异。

忌日当天,天色阴沉,细雨绵绵。

老宅里的气氛比往日更加沉重压抑。佣人们步履匆匆,不敢大声言语。

小型的祭奠安排在偏厅。许茵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准时出现。厅内布置得庄严肃穆,宋轩逸父亲的遗像挂在正中,照片上的男人眉眼与宋轩逸有几分相似,却显得更为儒雅温和。

宋轩逸已经到了。他穿着一身纯黑的西装,身姿笔挺地站在遗像前,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冷硬。柳玉茹站在他身侧,眼眶微红,强忍着情绪。

许茵安静地走上前,按照礼仪上了香,然后默默地退到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受到宋轩逸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仪式过程简短而沉默。自始至终,宋轩逸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他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下颌线透着一股倔强的冷意,仿佛将自己完全封闭在另一个世界,沉浸在无人能触及的哀恸与回忆里。许茵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如此浓烈却又被死死压抑的情绪波动,像冰层下汹涌的暗流。这与他平日纯粹的、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的冷漠不同。

仪式结束后,柳玉茹被管家扶着先回房休息了,她的背影显得格外憔悴。

偏厅里只剩下宋轩逸和许茵。

空气凝滞,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玻璃上,更添几分凄清。

许茵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想起柳玉茹的警告,决定还是悄悄离开,不打扰他。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宋轩逸却突然开口,声音因长久的沉默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像粗糙的砂纸磨过心口:“站住。”

许茵脚步一顿,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依旧背对着她的挺拔背影。

宋轩逸依然望着父亲的遗像,仿佛在对着照片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足以压垮人的重量:

“你知道吗?”他顿了顿,周遭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冻结,“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有像你这样的人,迫不及待地想用婚姻、用情感作为筹码,来换取阶层的跃升和唾手可得的利益,才会让很多简单的事情,变得如此复杂和……令人作呕。”

许茵的身体猛地僵住,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骤缩的声音,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蔓延开来。她死死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她。在他心里,她就是这样的人——一个用婚姻作为交易筹码的攀附者。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他因父亲的忌日而积压的沉痛、怨恨或许还有无力感,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而目标,正是她这个“用金钱买来”的、摆在明面上的“妻子”。

委屈和愤怒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想反驳,想大声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她并非心甘情愿,她也有她的不得已和苦衷,她牺牲的何尝不是自己的人生?

可是,所有的言语都卡在喉咙里,被她死死地咽了回去。解释有什么用?在他早已根深蒂固的偏见和此刻明显不稳定的情绪面前,任何辩白都只会显得苍白可笑,甚至可能招来更刻薄的羞辱和更大的麻烦。她不能冲动,她身后还有需要依靠她的父亲。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酸楚、难堪和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对他隐藏伤痛的微妙理解,全都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重新挺直了那根早已疲惫不堪的脊梁。沉默,是她此刻唯一也是最后的盔甲。

她的沉默似乎某种程度上了激怒了他,又或者是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里,需要一個具体的对象来承载这份无处安放的负面情绪。

他终于转过身,目光如冰锥般锐利而寒冷地刺向她,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深切痛苦、戾气,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冷漠。

“滚出去。”他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冰冷彻骨的三个字,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仿佛多看她一眼都难以忍受。

许茵如蒙大赦,却也像是被这三個字狠狠抽了一鞭子,灵魂都在颤栗。她低下头,不再看他那伤人的目光,快步走出了偏厅,几乎是小跑着穿过空旷的走廊,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轻响,门被关上。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允许自己脱力般地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刻的屈辱。

窗外雨声渐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仿佛也重重地敲打在她冰冷的心上。

她和他之间,隔着的岂止是身份与阶层的鸿沟,更有一座由他顽固的偏见、不为人知的伤痛和极致冷漠筑起的高墙,坚不可摧,仿佛永远也无法逾越。

而这场短暂却致命的无声硝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在这座深宅里,她或许连一枚有用的“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可以随时用来承受他迁怒的、无足轻重的、甚至令他“作呕”的存在。

未来的路,似乎更加迷茫和艰难了。她滑坐在地毯上,将脸埋入膝盖,任由窗外雨声淹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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