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的日子转眼即至。
一大早,便有专业的造型团队被请到老宅,为许茵梳妆打扮。柳玉茹亲自过目了送来的礼服——一条保守的香槟色及膝裙,款式端庄,不会出错,也绝不会过分出挑。
许茵像个精致的玩偶,任人摆布。当她看着镜中那个被妆容和礼服包装起来的自己,感到一阵陌生。镜中人眉眼低顺,唇色柔润,符合一切对于“乖巧贤淑”的期待,却也掩去了她原本的那点鲜活气。
傍晚,宾客陆续而至。
宋家老宅一改平日的冷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来的多是宋家的族亲,以及一些与宋氏往来密切的世交。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但交谈声、打量目光中,却暗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计算。
许茵被柳玉茹带在身边,像一个需要被展示的物品,微笑着接受众人的注目和问候。那些目光有的好奇,有的怜悯,有的则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仿佛在衡量她究竟有何价值,能踏入宋家的大门。
“这位就是轩逸的新婚妻子?真是年轻漂亮。” “许小姐……哦不,该叫宋太太了,真是好福气啊。” “听说许家……呵呵,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处。”
言不由衷的恭维,意味深长的停顿,都像细小的针,轻轻刺着许茵紧绷的神经。她努力维持着嘴角的弧度,按照柳玉茹事先嘱咐的那样,简单回应,不多言一词。
宋轩逸出现得稍晚。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高定西装,气质冷峻,在一众宾客中依然鹤立鸡群。他径直走到柳玉茹身边,目光淡淡扫过许茵,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完好地摆在它该在的位置,随即自然地融入了与几位长辈的寒暄中,姿态熟稔而疏离。
整个晚上,他几乎没有与许茵有任何交流,偶尔必要的互动,也仅限于眼神的短暂交汇,或者几句在旁人听来毫无破绽、实则冰冷无比的客套话。
“还好吗?”他曾在一位表亲过来打招呼时,侧头低声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还好。”许茵同样低声回应,指尖微微蜷缩。 “嗯。”他应了一声,便不再看她,仿佛任务完成。
许茵心中那点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彻底熄灭。她再次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之间,只有冰冷的契约。
宴至中途,许茵觉得有些气闷,趁无人注意,悄悄走到与客厅相连的露台角落,想透口气。
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些许宴会的喧嚣和浮华。她刚放松下来,却隐约听到露台另一侧传来的低语,似乎是两位旁支的年轻女孩,并未注意到阴影处的她。
“……就是那个许茵啊?看起来普普通通嘛,真不知道轩逸哥怎么看上她的?” “嘘!小声点!听说是因为她家……你懂的,不然凭她的家世,怎么可能进得了宋家的门?” “也是,估计就是个摆设。你看轩逸哥根本不理她。我听说啊,轩逸哥心里一直有人,好像是那个苏……” “别瞎说!让伯母听到就完了!”
脚步声响起,两个女孩似乎怕被人发现,匆匆离开了。
许茵站在原地,晚风似乎更冷了。
“摆设”……这个词再次出现,与宋轩逸当初的话重合。
而“心里一直有人”……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随即沉底。这似乎解释了他的冷漠从何而来。原来,这场交易里,被困住的,或许并不止她一个。
但这并不能带来任何安慰,只让这桩婚姻显得更加荒谬和可悲。
她正出神,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突然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许茵一惊,猛地回头。
是宋轩逸。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脸色在露台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莫测。他的动作看似体贴,但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站在这里吹风,是想明天感冒,让外人觉得宋家苛待你?”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责备。
许茵下意识地想挣脱那件外套,却被他用手按住了肩膀。他的手掌宽大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不容抗拒的力道和……温热的触感。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她身体一僵。
“进去。”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戏还没演完。”
原来如此。是怕她“失仪”,影响了宋家的体面。
许茵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低声道:“知道了。”
她任由他揽着自己的肩膀,以一种看似亲密、实则充满掌控意味的姿态,将她带回了灯火通明的客厅。那件外套还披在她身上,残留着他身上清冷的雪松气息,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周围投来的目光多了几分暧昧和了然,仿佛在羡慕这对“新婚燕尔”的恩爱。
许茵配合地微笑着,心里却一片冰凉。这场家宴,她更像是一个道具,被摆放在需要的位置,演绎着别人设定好的剧情。
而宋轩逸,那个她法律上的丈夫,既是这场戏的导演,也是其中最冷漠的观众。
宴会终于结束。
送走宾客,老宅重归寂静,却仿佛比以往更加压抑。
许茵站在楼梯口,想将外套还给宋轩逸。
他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疏离:“扔了吧。”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书房的方向,再次将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许茵握着那件质地精良的西服外套,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