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织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凌栖在刺目的冷光中睁开眼。

束缚带勒进手腕的皮肤，他将视线聚焦在天花板上的环形灯管……那是专门用于观测瞳孔反应的设备。

右侧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转头看见球球被固定在钛合金手术架上，十几根神经接驳线像蛛网般缠绕着它纤细的四肢。

“欢迎来到认知融合实验室。”陈教授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带着金属质感的回响。

透明观察窗外闪过数道身影，都是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凌栖挣扎着坐起，发现自己也被连上了同样的生物电极头盔。

“别乱动。”白曜博士突然现身，手套隔着玻璃按住他的肩膀，“你们的脑波已经建立量子纠缠，现在切断连接会导致双相神经崩解。”

他身后的大屏幕上，两条波形正在以惊人的频率趋同，代表凌栖的红线几乎完全覆盖了球球的蓝线。

球球忽然发出呜咽，琥珀色的眼睛蒙着水雾转向他。凌栖刚想安慰，却发现那层泪膜底下藏着诡异的黑斑，像是瞳孔正在发生异变。

当第一组电流刺激袭来时，他的脊椎猛地绷直，视野中炸开绚烂的光斑，而脑海中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不是语言，是直接灌入意识的数据洪流。

在那片混沌中，他看见了球球的记忆碎片：“星辰坍缩成黑洞的过程，无数文明在强引力下化作齑粉，最后定格在南极冰层下的星盘。”

当他惊觉这是跨越维度的认知共享时，实验台突然剧烈震动。

球球咬断了三根接驳线，染血的爪垫拍碎了紧急制动按钮，原本温顺的绒毛此刻根根直立如钢针。

“它在抗拒同步！”有人大喊。警报声中，凌栖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动，皮肤下的金色纹路灼烧般发亮。

球球跃下手术架扑向他，却在半空中被电磁网拦住。电火花四溅的瞬间，凌栖看见它尾巴尖分化出丝状触须，精准插入自己腕部的静脉端口。

剧痛与快感交织的冲击让他弓起后背，大量记忆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先是球球视角里被他拥抱的温暖，接着突变成俯瞰人类城市的冰冷目光。”

两种意识在颅内激烈碰撞，他听见自己嘶吼着说出陌生的语言，而球球的竖瞳倒映着他逐渐金黄的虹膜。

“停止供电！”陈教授的命令被淹没在爆响中，备用电源启动前的黑暗里，球球用牙齿扯断最后一根控制项圈。

跃上凌栖肩膀时，它的爪垫正按在他颈动脉跳动最强处。当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凌栖终于看清那些黑斑其实是旋转的银河投影，而自己的倒影在它瞳孔里变成了长着羽毛的神明。

应急灯亮起时，所有人都后退了半步。凌栖单膝跪地喘气，掌心托着蜷成一团的球球，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毛茸茸的背上。

但这次不同以往，那些血迹渗入绒毛后消失了，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

大屏幕突然黑屏又亮起，显示着令人战栗的画面：“代表两人的生命体征曲线完美重叠，形成了莫比乌斯环般的无限符号。”

“不可能……”首席程序员盯着疯狂跳动的数据流，“他们在反向校准我们的系统！”

话音未落，所有设备同时播放出多重人声合唱，那是将凌栖二十年人生经历压缩成的音频文件。

球球抬起头，沾着血迹的嘴角第一次露出类似微笑的表情，细小的犬齿闪着寒光。

白曜趁乱解开凌栖的束缚带，压低声音：“它给你植入了信息素解码器。”说着扯开他的衣领，锁骨下方浮现出发光的电路纹路。

“每当你产生强烈情绪，就会自动接收它的潜意识指令。”这时他们才发现，球球始终用尾巴卷着凌栖的小指，像是守护宝物的龙守护金币。

深夜的监控室里，陈教授反复观看那段录像，当电击达到峰值时，球球明明有机会逃离，却选择将能量导入凌栖体内。

老人抚摸着星盘拓本上的凹槽，突然想起古籍记载的献祭仪式……容器越是自愿奉献，降临的神祇就越完整。

与此同时，凌栖抱着球球躲在通风管道里。月光从缝隙漏进来，照见小家伙背部缓缓蠕动的皮肤下，隐约可见人类脊柱形状的凸起。

当他的手抚过那些异常节段，球球舒服地呼噜起来，尾巴扫过他手腕内侧新出现的金色血管。

远处传来脚步声，它突然张开嘴，露出满口尖锐的金属牙齿……却在咬住凌栖指尖前一秒收力，只是留下了浅浅的牙印。

“我们知道彼此的秘密了。”凌栖擦去指尖的血珠，任由球球舔舐伤口促进愈合。

他能感觉到那个古老的灵魂在自己身体里舒展，就像藤蔓缠上合适的宿主树。

而在下方实验室，上百块屏幕组成的巨墙上，两个心跳波形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交错，开始了完全相同的跳动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