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暑气的余温,刮得教室后窗的梧桐叶沙沙响,江野把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胳膊肘撑着桌面,指尖转着一支没笔芯的黑色水笔。讲台上班主任讲“一对一帮扶”的声音飘过来,他眼皮都没抬,只盯着桌肚里那包拆开的烟盒——还剩三支,是昨天藏在书包最底层带进来的。
“江野,你跟沈砚一组。”
直到自己的名字被点到,江野才懒洋洋地抬眼,视线扫过前排。沈砚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背挺得很直,白衬衫领口扣得整齐,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听到安排,他只是侧过脸,目光落在江野身上,声音清清淡淡:“好。”
江野嗤了声,把笔扔在桌上,重新趴了回去。
班里人都知道他们俩的反差。沈砚是老师嘴里的“标杆”,笔记永远记得规整,作业从没迟交过,自习课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要么做题要么看书,连翻书的动作都轻;江野则是另一回事——上课趴在桌上睡觉,课间要么往走廊拐角钻,要么躲在厕所里,偶尔被老师抓包逃课,也只是吊儿郎当地站着,左耳的银环晃来晃去,嘴里说着“下次不敢了”,转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下课铃刚响,江野就摸出桌肚里的烟,揣进裤兜,起身往教室外走。刚走到门口,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是沈砚。他手里攥着一本数学练习册,眉头微蹙:“下节是自习课,老师让我们先梳理公式,你别走。”
江野甩开他的手,力道没轻没重,沈砚踉跄了一下,练习册掉在地上,纸页散了开来。“管得着吗?”江野瞥他一眼,语气不耐烦,“我去哪跟你没关系。”
沈砚蹲下去捡练习册,指尖把散落的纸页理得齐整,再抬头时,江野早没了踪影。他抱着练习册走回座位,江野桌肚里还留着那支磨出浅痕的笔,阳光落在笔身上,亮得晃眼。
江野在教学楼后的小巷抽烟,烟味混着墙根杂草的腥气,刚抽完一支,打火机“咔哒”响着要再点时,身后的脚步声踩碎了巷子里的安静。
沈砚站在巷口,白衬衫袖口沾了点墙灰,手里还攥着那本练习册:“这里不能抽烟,跟我回教室。”
“滚远点。”江野没回头,烟卷凑到嘴边,火苗刚窜起来,就被沈砚伸手摁灭——指尖碰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块冰。
“我不让你抽。”沈砚的声音轻却固执,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烟,“被教导主任抓到会记过。”
江野被惹得烦躁,抬手把烟盒掼在地上,烟支滚了一地。“你是不是有病?”他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沈砚,“我抽烟、逃课,碍着你什么了?少在这装好人。”
沈砚没退,目光落在他眉骨那道没消的浅疤上——上周打架蹭的,当时江野手背擦破了皮,还硬撑着说“没事”。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烟,拢在手心:“跟我回去,我给你讲题。”
江野没理,转身就往巷外走,沈砚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那几支烟,一路追到操场边——江野正被几个男生围着,其中一个拍着他的肩:“野哥,晚上还去约那场架?”
江野刚点头,手腕就被沈砚拉住了,比在巷子里时用力些,攥得他手腕发紧。
“不能打架和逃课,会被记处分。”沈砚的声音有点急,额角冒了点汗,眼神却定得很。
江野猛地甩着手腕要挣开,语气冲得像带了刺:“你以为你是谁,管得着我吗?”
空气突然静了,连旁边起哄的男生都闭了嘴。沈砚看着他眼里的不耐烦,喉结动了动,轻声说:“你是我的人。”
江野的动作瞬间僵住,像被钉在了原地。他愣着眼看沈砚,左耳的银环晃着,半天没说出话——阳光落在沈砚脸上,把他耳尖的红照得清清楚楚,连攥着他手腕的手指都在轻轻发颤。
下一秒,沈砚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慌:“我的意思是,你是我辅导的人。”
他说着,把手里拢着的烟往江野口袋里塞,指尖碰到江野的衣料就赶紧收回,又指了指操场外的教学楼:“自习课要开始了,回去吧,我……我把公式讲慢些,你能听懂。”
江野还愣着,脑子里反复转着“你是我的人”那句话,连沈砚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察觉。旁边的男生戳了戳他的胳膊:“野哥,还去不去了?”
江野回神,摸了摸口袋里被攥得发皱的烟,又想起沈砚刚才发红的耳尖和发颤的手指,烦躁地踹了踹旁边的草皮:“不去了,滚蛋。”
男生们面面相觑,嬉笑着走了。江野站在原地,风吹得他额角碎发晃来晃去,他摸出一支烟,却没再点,捏在指尖转了半天,最后烦躁地塞回口袋,转身往教学楼走——沈砚应该在教室等着,桌上大概摊着写好例题的练习册,旁边留着空白的地方,等着给他讲。
走到教室门口,他往里瞥了一眼,沈砚正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笔在练习册上写着什么,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安静得很。江野顿了顿,没像往常一样直接趴在桌上睡觉,而是拉过椅子坐下,把沈砚塞给他的烟掏出来,放在桌角——离自己远远的,却又在沈砚能看见的地方。
沈砚笔尖顿了顿,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点光,又很快低下头,声音轻得刚好能让他听见:“先从集合讲起,好不好?”
江野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伸手把那本摊开的练习册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之间的练习册上,把沈砚写的例题照得清清楚楚,也把江野没再皱起的眉,映在了纸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