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的钟摆晃得人眼皮发沉,阳光把沈砚摊开的练习册晒得暖烘烘的,上面用红笔标着的“集合”例题,在江野眼里跟天书没两样。沈砚的声音很轻,一句句解释着“子集”和“真子集”的区别,江野撑着下巴听了没两句,视线就飘到了窗外——操场边的梧桐树上落了只麻雀,蹦蹦跳跳地啄着树籽,比眼前的数学题有意思多了。
“比如这道题,判断{1,2}和{1,2,3}的关系,应该用……”沈砚侧头想指给江野看,却发现少年的目光早飘远了,眼神发空,明显没在听。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点:“江野,看题。”
江野猛地回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收回视线落在练习册上,指尖却在桌肚里偷偷转着那支没笔芯的水笔:“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破符号吗,有什么好讲的。”
沈砚没跟他计较,只是把题再讲了一遍,末了推过一张草稿纸:“你自己做一遍,我看着。”
江野盯着草稿纸半天,笔尖悬着没动。他哪会做,刚才沈砚讲的内容早左耳进右耳出了,只记得几个零碎的符号。磨蹭了两分钟,他干脆把笔一扔:“不会,讲了也白讲。”
“我再讲一遍,你认真听。”沈砚拿起笔,刚要开口,下课铃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瞬间把教室里的沉闷冲散。江野像得了特赦,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起桌角的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就要往教室外冲。
“等一下,”沈砚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下午有英语小测,你别逃课,留在教室复习一下单词。”
“小测?”江野嗤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力道没轻没重,“考零分我都不在乎,复习个屁。”他说着就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冲沈砚抬了抬下巴,“你也别等我,晚上自习我有事,不来了。”
话音刚落,人就没了踪影。沈砚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支给江野准备的笔,指尖被攥得有点发白。桌上的草稿纸还空白着,旁边放着他早上特意带的全麦面包——本来想喊江野一起吃,现在看来,又用不上了。
江野没去别的地方,揣着口袋里的烟,绕到教学楼后的小巷。刚点燃一支,就见陈默带着两个男生跑过来,手里抱着篮球:“野哥,就等你了!下午没课,去打球啊?”
“走。”江野把烟摁灭在墙根,随手扔在草丛里,跟着他们往操场走。他打球打得疯,抢球、运球都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汗水很快浸湿了后背的衣服,额角的碎发黏在脸上,眉骨上的疤在阳光下泛着红。
打了快一个小时,江野才停下来,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喝水。陈默凑过来,递给他一支烟:“野哥,你下午不去上课就算了,晚上自习也不去?沈砚要是问起来,我怎么说?”
“问什么问,”江野接过烟,点燃吸了一口,“他管不着我。”话是这么说,心里却莫名想起早上沈砚拉着他手腕,让他留下复习的样子——沈砚的手很凉,攥得不算紧,却带着点固执的劲儿。
他甩了甩头,把那点念头抛开,猛吸了口烟。
傍晚的时候,江野跟陈默他们去校外的小饭馆吃了饭,点的全是重口的辣菜,还喝了两瓶冰啤酒。酒劲儿上来,他更不想去自习了,跟陈默约着去网吧打游戏,直到快熄灯才往学校跑。
刚翻进围墙,就看到宿舍楼下站着个人——是沈砚,穿着白衬衫,手里攥着个东西,在路灯下站得笔直。江野心里咯噔一下,想绕开,却被沈砚喊住了:“江野。”
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有事?”
沈砚走到他面前,眉头皱着,目光落在他身上——江野的衣服上沾着灰尘,嘴角还沾着点饭粒,身上带着烟味和啤酒味,一看就没去自习。“你下午没上课,晚上也没去自习。”沈砚的声音有点沉,“英语小测你缺考了,老师问起来,我帮你说了谎,说你身体不舒服。”
江野愣了愣,他没想到沈砚会帮他说谎。心里有点发虚,却还是嘴硬:“我用你帮我说谎?缺考就缺考,大不了被老师骂一顿。”
“骂一顿是小事,”沈砚看着他,眼神很认真,“缺考多了会影响期末评优,就算你不在乎,也不能总这样逃课。”他说着,把手里攥着的东西递过去——是一张折得整齐的纸,上面写着英语小测的重点单词和短语,还有几道典型例题,字迹还是清隽的,旁边标着简单的中文注释。
“这是下午小测的重点,你拿着看看,下次别再缺考了。”
江野盯着那张纸,心里有点烦,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他不想接,可看着沈砚递过来的手,指尖因为攥得太久,指节都有点发白,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纸页上还带着点沈砚手心的温度,折痕处都被磨得有点软了。
“知道了。”他把纸往口袋里一塞,声音闷闷的,没再像刚才那样冲。
沈砚看着他,又想说什么,比如让他少抽烟、少喝酒,别总跟人在外头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江野听不进去,说了也是白说。“快熄灯了,上去吧。”
江野“嗯”了一声,转身往楼上走。走到楼梯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沈砚还站在原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空荡荡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回到宿舍,江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摊开在桌上。上面的单词和短语都标得清清楚楚,连最难记的语法点,都用简单的话写了注释,显然是沈砚花了不少时间整理的。他看了没两行,就觉得眼皮发沉——酒劲儿还没过去,脑子昏昏沉沉的。
他把纸折好,塞进枕头底下,没再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想着沈砚在宿舍楼下站着的样子,还有那张纸上的字迹。他想不通,沈砚为什么总盯着他不放,他逃不逃课、考不考零分,跟沈砚有什么关系?
可又想起早上沈砚拉着他手腕的力道,想起沈砚帮他说谎时的样子,心里那点烦躁,又淡了点。
第二天早上,江野起得很晚,差点迟到。冲进教室的时候,早读课已经开始了。他刚在座位上坐下,就见沈砚递过来一个面包——还是全麦的,包装袋上贴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别空腹上课”,字迹清浅,是沈砚的字。
江野看着面包,又看了眼沈砚——对方正低头看着课本,早读的声音很轻,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面包,拆开咬了一口。没什么甜味,嚼着有点干,可他却没像以前一样扔了,慢慢往下咽着。
沈砚用余光瞥见他在吃面包,嘴角悄悄弯了点,又很快压下去,继续早读。
上午的数学课,江野照旧趴在桌上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他以为是老师,猛地抬头,却见沈砚侧着头,冲他指了指黑板:“老师在看你。”
江野赶紧坐直,假装看黑板,等老师转过去,又瞪了沈砚一眼:“多管闲事。”
沈砚没反驳,只是把自己的数学笔记往他这边推了推,笔记上写得很详细,重点内容都用红笔标了出来。江野瞥了一眼,没碰,却也没再趴着睡觉,撑着下巴,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发呆——虽然还是看不懂,却没像以前一样,一上课就睡得天昏地暗。
下课铃响的时候,沈砚收拾好笔记,又提醒他:“下午有数学自习,别逃课。”
江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沈砚看着他,眼里闪过点光,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教室。
江野坐在座位上,摸了摸口袋里那张沈砚整理的英语重点,又看了眼桌上的数学笔记,心里有点乱。他还是觉得沈砚管得宽,还是不想上课、不想做题,可刚才沈砚提醒他老师在看他的时候,他居然没像以前一样烦,反而觉得……有点踏实。
他撇了撇嘴,把数学笔记推回沈砚的座位上,却没再像以前一样,一到下课就往外跑,而是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梧桐叶发呆——心里想着,下午的数学自习,要不就去看看吧,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