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太阳斜斜挂在教学楼顶,把教室后排的影子拉得老长。江野趴在桌上,手指戳着沈砚刚给他画的电路图,眼皮却越来越沉——早上起得早,又跑着去买包子,这会儿困劲上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干脆把脸埋进臂弯,呼吸渐渐沉了。
沈砚坐在旁边,笔尖在练习册上写得轻,目光却时不时往江野那边飘。见他睡得沉,额前碎发垂下来挡着眼,沈砚伸手想帮他拨开,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转而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轻轻搭在江野肩上——怕他着凉,也怕后排同学打闹的动静吵着他。
刚把外套搭好,教室后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几个穿着隔壁班校服的男生探进头来,为首的高个子扫了一圈,目光直接锁在江野身上,扯着嗓子喊:“江野!出来!上次篮球场的事,跟你没完!”
声音不算大,却把江野惊醒了。他猛地抬头,臂弯压得头发乱翘,眼神还蒙着层困意,看清门口的人时,瞬间清醒过来——是上周在篮球场跟他抢场地的赵磊,当时两人推搡了几下,江野没跟他计较,没想到这人还找上门来。
“喊什么喊?”江野把肩上的校服外套往旁边一扔,刚要站起来,手腕就被沈砚轻轻攥住了。沈砚的手指有点凉,力道却挺稳,声音压得低:“别去,自习课呢,老师等会儿就来。”
江野回头看他,沈砚眉头皱着,眼神里带着点急——他知道江野的脾气,一被挑事就容易炸,上次跟人打架,不仅写了三千字检讨,还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训了一下午。“没事,我跟他说清楚。”江野想挣开手,语气却软了点,“你别担心,不打架。”
话是这么说,他站起来时,拳头已经悄悄攥紧了。赵磊见他出来,带着人往楼梯间退,嘴里还骂骂咧咧:“装什么装?上次不是挺横吗?怎么,这次不敢动手了?”江野跟在后面,脚步放得慢,心里还记着沈砚的话——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免得又写检讨。
可刚走到楼梯间拐角,赵磊突然转身,伸手就推了江野一把。江野没防备,往后踉跄了两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得他嘶了一声。“怎么?不敢还手?”赵磊凑过来,伸手戳江野的胸口,“我听说你现在跟沈砚走得近?怎么,学渣跟学霸混在一起,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这话像根刺扎进江野心里。他不怕赵磊骂他,却见不得人说沈砚。他抬头时,眼神已经冷下来了:“你再敢说一句沈砚试试?”
“我说了怎么着?”赵磊嗤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扯江野的校服领子,“一个连题都不会做的废物,跟个书呆子凑一对,俩……”
“啪”的一声,话没说完,江野的拳头已经砸在了赵磊脸上。
赵磊没料到他真敢动手,踉跄着后退两步,鼻血瞬间流了下来。他抹了把鼻子,见手上全是血,顿时红了眼:“你敢打我?给我上!”
旁边几个男生立马围上来,江野往后退了半步,摆出打架的架势——以前在老家,他跟人打架打得多了,知道怎么躲、怎么还手才不吃亏。但这次对方人多,他刚躲开左边一拳,后背就被人踹了一脚,踉跄着往前扑,膝盖磕在台阶上,疼得他牙咧嘴。
他没顾上疼,转身就抓住踹他那人的胳膊,用力一拧,听见对方“嗷”的一声叫。可刚甩开这人,赵磊就从后面扑上来,抱住他的腰往地上摔——江野被摔在台阶上,后脑勺磕得生疼,眼前发黑的瞬间,他听见了沈砚的声音。
“别打了!”
沈砚的声音带着点抖,却很响。江野挣扎着抬头,看见沈砚站在楼梯口,脸色发白,手里还攥着江野刚才扔在桌上的校服外套,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楼梯扶手,指节都泛了白。
赵磊也愣了一下,转头看见沈砚,嗤笑一声:“哟,书呆子还敢来管闲事?怎么,想替你好兄弟挨打?”
沈砚没理他,快步走到江野身边,蹲下来想扶他,手刚碰到江野的胳膊,就被江野甩开了:“你别过来!这没你事!”
江野的声音有点哑,他不想让沈砚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头发乱了,校服上沾了灰,膝盖还破了皮,渗出血来。更不想让沈砚觉得,自己就是个只会打架的混混。
可沈砚没走,反而更靠近了点,伸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动作轻得怕碰疼他:“先起来,别蹲在地上。”他转头看向赵磊,脸色依旧白,声音却稳了点:“你们先走吧,这事是赵磊先挑的,真闹到老师那,谁也讨不了好。”
“你吓唬谁呢?”赵磊擦了擦鼻血,还想上前,却被旁边的男生拉了拉——沈砚虽然看着软,但平时在年级里口碑好,又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真要是闹到班主任那,老师肯定信沈砚的话。赵磊瞪了江野一眼,撂下句“这事没完”,就带着人走了。
楼梯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江野粗重的呼吸声和沈砚轻轻的叹气声。沈砚扶着江野往旁边的台阶上坐,先把校服外套铺在台阶上,才让他坐下,又蹲下来看他的膝盖:“破了皮,得赶紧处理一下,不然会感染。”
江野没说话,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耳朵有点烫——刚才沈砚喊“别打了”的时候,他心里又酸又涩,酸的是沈砚担心他,涩的是自己没听话,还是跟人打了架。“我不是故意的。”过了好一会儿,江野才小声说,“他说你……”
“我知道。”沈砚打断他,从口袋里摸出包创可贴——是早上江野擦手时用的那种棉柔巾,他还带了碘伏棉片,刚才一直揣在口袋里,本来是怕江野中午吃冰棍沾了手,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先擦碘伏,可能有点疼,你忍忍。”
沈砚蹲在他面前,膝盖几乎贴着江野的腿。他先拿棉柔巾蘸了点碘伏,轻轻擦在江野膝盖的伤口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江野的腿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却没躲开——沈砚的手指很软,碘伏的疼意里,还带着点他手心的温度。
“疼吗?”沈砚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担心。江野摇摇头,又赶紧点头,声音有点闷:“有点。”
沈砚笑了笑,动作更轻了点:“忍忍就好,擦完碘伏就不疼了。”他一边擦,一边小声说:“下次别跟人打架了,他们人多,你打不过,会受伤的。”
“我打得过。”江野反驳,却没底气——刚才要不是沈砚过来,他指不定还要挨多少打。“他说你是书呆子,还说我们……”
“那有什么关系?”沈砚把创可贴撕开来,小心地贴在江野的伤口上,边角压得实实的,“别人说什么不重要,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打架的,也知道你是为了护着我。”
江野猛地抬头,撞进沈砚的眼睛里——沈砚的眼睛很亮,像装着傍晚的星星,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只有担心。江野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赶紧移开目光,看向楼梯间的窗户:“我……我逃课了,自习课没上。”
“没事,”沈砚站起来,伸手把他拉起来,“我跟班长说你肚子疼,去医务室了。等会儿放学,我把自习课的作业给你抄,重点我都标好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你后脑勺刚才磕到了,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别留下后遗症。”
江野没拒绝,任由沈砚扶着他往医务室走。沈砚的手一直扶着他的胳膊,力道刚好,既不让他觉得勒,又能稳住他的脚步。走到教学楼门口时,江野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沈砚,你刚才……不怕吗?”
沈砚转头看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野是问他刚才面对赵磊他们的时候怕不怕。他笑了笑,伸手帮江野把乱翘的头发拨好:“怕啊,我怕他们打你,也怕你受伤。但我更怕你一个人在那,没人帮你。”
江野的鼻子突然有点酸,他别过脸,假装看路边的树:“以后别跟我凑那么近了,他们会连你一起欺负的。”
“不会的,”沈砚拉了拉他的胳膊,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我不怕他们欺负我,我怕你一个人打架,一个人写检讨,一个人疼的时候没人管。”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软:“江野,我们是朋友啊,朋友就该一起扛事。”
“朋友”两个字,像颗小石子投进江野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以前没什么朋友,在老家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是没人管的野孩子,没人愿意跟他玩;来了这边,同学们也因为他成绩差、爱打架,躲着他走。只有沈砚,不嫌弃他成绩差,不怪他爱打架,还愿意护着他,愿意跟他做朋友。
江野吸了吸鼻子,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憋回去,伸手拍了拍沈砚的肩膀:“行,朋友。那下次再有人找事,我先跟你说,不自己动手了。”
沈砚点头,眼睛弯了起来:“好。那我们先去医务室,看完了去吃冰棍,你早上说的,绿豆味的。”
“对,绿豆味的!”江野立马忘了刚才的疼,拉着沈砚往医务室走,脚步都轻快了点,“我请你!要两个,吃个够!”
沈砚被他拉着走,看着江野后背沾了灰的校服,又看了看他被自己拉着的手——江野的手很暖,掌心还有点汗,却攥得很紧。沈砚笑了笑,也用力攥了攥他的手,跟着他往前走。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样子。江野走在前面,心里想着等会儿要吃两个绿豆冰棍,还要跟沈砚说,下次再有人敢说沈砚坏话,他就算不打架,也要跟那人理论到底;沈砚走在后面,心里想着等会儿看完医务室,要赶紧把江野的伤口再处理一遍,还要把自习课的重点再标得清楚点,免得江野看不懂。
两人各怀心事,却都想着要护着对方——就像沈砚说的,朋友,就该一起扛事,一起吃冰棍,一起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