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合的轨迹

周一清晨，林烬起得比平时更早。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气，他正在尝试制作小笼包。面皮要擀得薄而均匀，馅料要搅拌上劲，每一个步骤都极其讲究。当林珩走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哥哥系着围裙，正小心翼翼地往蒸笼里摆放包子的专注侧脸。

“马上就好。”林烬抬头笑了笑，“第一次做，可能不太成功。”

餐桌上，林珩夹起一个小笼包，轻轻咬破薄薄的面皮，鲜美的汤汁立刻涌入口中。他惊讶地睁大眼睛：“很好吃。”

林烬明显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我看了好几个教程，面皮的比例调试了好几次。”

去学校的路上，林烬递给林珩一个文件夹：“这是竞赛前最后一周的复习计划。不过，”他特意强调，“都是建议，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调整。”

林珩翻开文件夹，里面不是密密麻麻的习题，而是精心整理的知识点梳理和几种典型的解题思路。每一页的页脚都印着一句简短的话：“享受思考的乐趣”、“错误是进步的机会”、“你已经很棒了”。

“哥，这些...”

“随手写的。”林烬目视前方，耳根却微微发红。

教室里，同学们已经感受到了竞赛前的紧张气氛。赵雨辰正被几个学生围着讨论题目，看见林珩进来，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这次初赛的优胜者能参加省里的培训营，我可是志在必得。”

林珩低下头，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陈浩凑过来小声说：“别理他，他就是嫉妒你上次小考赢了他。”

数学课上，林烬讲解完常规内容后，特意留出时间指导竞赛准备。他走到林珩桌前，轻轻敲了敲桌面：“等会来办公室一趟，有个解题思路想和你讨论一下。”

下课后，林珩犹豫着走向教师办公室。这是他从不敢主动踏足的地方，那里承载着太多不愉快的回忆——被当众批评、被比较、被否定。

门虚掩着，林烬正坐在办公桌前，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听见敲门声，他抬起头，露出温和的笑容：“进来吧。”

办公室里有其他老师在，但林烬特意拉上了座位旁的隔断帘，营造出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他搬来一把椅子让林珩坐下，然后翻开一本笔记。

“这是我大学时参加数学竞赛的笔记。”林烬的语气带着怀念，“那时候我也很紧张，总是担心考不好。后来我的导师告诉我，紧张是因为太在意结果。如果把注意力放在解决问题本身，反而能发挥得更好。”

林珩惊讶地看着哥哥。这是林烬第一次主动分享自己曾经的脆弱。

“你看这道题，”林烬指着笔记上的一道题，“当年我在决赛时就是因为太紧张，把最简单的部分想复杂了。后来回想起来，其实答案就在眼前。”

他们一起讨论了几个典型的竞赛题型，林烬不再是单向地讲解，而是真正地引导林珩思考。当林珩提出一个新颖的解法时，林烬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个思路很棒！比我当年的解法更简洁。”

离开办公室时，林烬递给林珩一个U盘：“这里面有一些有趣的数学谜题，不考试，纯粹好玩。累了的时候可以看看。”

傍晚放学，林烬准时等在校门口。回家的路上，他没有问林珩的学习情况，而是聊起了学校新建的体育馆。

“听说下个月就能投入使用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打羽毛球，就像上次那样。”

林珩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泛起一丝期待。

晚餐后，林珩打开哥哥给的U盘。里面果然都是些有趣的数学游戏和谜题，没有评分，没有排名，只有解开谜题时的成就感。他不知不觉就玩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林烬敲门送来牛奶。

“别玩太晚。”林烬看着电脑屏幕，笑了笑，“这个游戏我当年也特别喜欢，通关要花不少时间。”

林珩接过牛奶，忽然问：“哥，你当年参加竞赛的时候，也会害怕吗？”

林烬靠在门框上，思考了一会儿：“当然会。特别是决赛前夜，我紧张得睡不着。后来妈妈发现了，她没有劝我别紧张，而是陪我聊了一整晚，关于星星，关于宇宙，关于那些比竞赛更重要的事情。”

这是林烬第一次主动提起母亲。林珩握紧温热的牛奶杯，等待着可能的痛楚，但这一次，回忆带来的却是暖意。

“妈妈说过，人生就像数学，重要的不是解出多少题，而是在解题过程中成为了什么样的人。”林烬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份珍贵的记忆。

那晚，林珩睡得很安稳。梦中没有考场，没有红色的分数，只有一片星空，和星空下并肩站着的兄弟俩。

周二早晨，林烬的小笼包做得更加熟练了。面皮薄得透明，刚好能兜住满满的汤汁。林珩吃着包子，忽然觉得，哥哥的转变就像这做包子的过程，从生疏到熟练，需要的是时间和耐心。

课间，赵雨辰又在炫耀自己做了多少难题。但这一次，林珩没有感到焦虑。他想起哥哥的话：把注意力放在解决问题本身。

放学后，他主动去了林烬的办公室。门开着，林烬正在和白老师讨论着什么。看见林珩，他招招手：“正好，白老师有个有趣的几何问题，你想一起看看吗？”

那是道相当有挑战性的题，三个人讨论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当最终找到解法时，白老师忍不住拍了拍林珩的肩膀：“思路很清晰！林老师，你弟弟真是得了你的真传。”

林烬笑着摇头：“不，他比我当年强多了。”

回家的车上，林烬显得格外高兴：“知道吗，你刚才用的那个辅助线的画法，我当年直到大学才想到。”

林珩看着窗外，夕阳给街道镀上一层金色。他忽然明白，哥哥的骄傲不是因为他能拿第几名，而是因为他在思考中展现的勇气和创造力。

晚饭时，林烬宣布了一个消息：“这周末竞赛结束后，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出去庆祝一下。我已经订好了那家你一直想去的科学主题餐厅。”

林珩愣住了。那是他半年前随口提过的地方，没想到哥哥还记得。

睡前，林珩翻开那本相册，停留在他们全家最后一次去海边的那一页。照片上，哥哥正耐心地教他堆沙堡，眼神温柔。原来那些美好的时光，从来不曾真正离开。

敲门声响起，林烬端着牛奶站在门口：“明天就是这周的最后一次辅导了。记住，享受过程就好。”

林珩接过牛奶，忽然说：“哥，谢谢你。”

“谢什么？”

“所有的一切。”

林烬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晚安，小珩。”

“晚安，哥。”

夜深了，林珩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备课声。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声音，现在却成了安心的陪伴。

星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珩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伤口的愈合还需要时间。但此刻，他不再害怕。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