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试暖光

七月的蝉鸣撕裂了春日残留的宁静，尖锐而绵长，仿佛将时间的流动都搅动得愈发急促。期末考试的阴影悄然逼近，连空气都被烘烤出了一种令人不安的灼热感。林烬踩着清晨的微光踏入教室，手中的粉笔在黑板的一隅划过，“距期末考还有15天”的字样工整而醒目。他稍作停顿，又在数字旁添上了一个小小的笑脸，那弧度浅淡却带着一丝倔强的轻松，仿佛想用这点细微的温暖，驱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紧张气息。

林珩走进教室时，正看见哥哥踮着脚调整电扇的角度，让凉风能均匀地吹到每个座位。

“哥。”他轻声唤道。

林烬转过身，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些复习提纲发下去。”

提纲是林烬亲手整理的，每一页都根据不同学生的学习特点做了标记。林珩的那份特别用绿色荧光笔标注着重点——那是他知道林珩喜欢的颜色。

数学课上，林烬没有急着讲题，而是在黑板上画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我们的知识体系就如同这棵树一般。”他手中的粉笔在树干上轻盈地点了一下，“期末复习并不是要将每一片叶子都触摸到，而是应当稳固主干，梳理清楚其中的脉络。”

赵雨辰在后排小声嘀咕：“老林现在连复习都这么文艺。”

这话引得几个同学偷笑，林烬也不恼，反而笑着接话：“那要不要来点更文艺的？我们今天用古诗的韵律来记数学公式。”

教室里响起惊讶的议论声，但很快就被林烬有趣的讲解吸引。他把二次函数配方步骤编成七言绝句，把几何证明思路化作五言律诗。一节课下来，连最枯燥的公式都变得生动起来。

下课铃响时，同学们还意犹未尽。

“老林，明天还能这样复习吗？”一个女生期待地问。

林烬收拾着教案，眼含笑意：“只要你们喜欢。”

午休时分，林珩漫不经心地穿过走廊，却在经过哥哥办公室时，察觉到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光。他脚步一顿，皱了皱眉，正要抬手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咳嗽声，那声音像是极力克制，却又无法完全掩饰其中的疲惫与痛楚。他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心头莫名一紧。

推开门，林烬正对着垃圾桶咳嗽，脸色有些苍白。

“哥，你生病了？”

林烬急忙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强扯出笑容：“没事，就是有点嗓子干。”

林珩不说话，只是走过去摸了摸哥哥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你在发烧。”

“低烧而已...”林烬还想辩解，却在弟弟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吧，可能昨天备课晚了些。”

林珩二话不说，拿起哥哥的水杯去接热水，又从自己书包里找出常备的感冒药。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林烬有些惊讶。

“上个月你嗓子不舒服的时候。”林珩把药片递过去，“以后别熬夜备课了。”

这一刻，林烬忽然意识到，那个总是需要他照顾的弟弟，已经悄悄长大了。

下午的课林烬请了假，由白老师代课。但放学时，林珩还是在教室门口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吗？”林珩快步走过去。

林烬把一袋资料递给他，声音还有些沙哑：“这是给你整理的错题本，答应今天要给你的。”

暮色中的林烬脸色依然不太好，但眼睛很亮。林珩接过还带着体温的文件夹，喉咙有些发紧。

“走吧，回家。”林烬自然地接过他肩上的书包，“我给你煮粥。”

晚饭后，林珩坚持让哥哥去休息，自己收拾厨房。水流声中，他听见客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手下动作不由加快了几分。

收拾完厨房，林珩泡了杯蜂蜜水端进卧室。林烬靠在床头睡着了，眼镜还歪歪地架在鼻梁上，手里还握着批改到一半的作业本。

林珩轻轻取下眼镜，为哥哥盖好被子。床头灯下，林烬的睡颜显得格外疲惫，却也格外安宁。

他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看着哥哥熟睡的模样，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父母刚走，林烬也是这样守在他床边，整夜不敢合眼。

原来爱与守护，从来都是相互的。

期末前最后一周，林烬的病好了，但林珩开始显得焦虑。虽然表面依然平静，但林烬注意到他夜里书房的灯亮得越来越晚。

周三晚上，林烬敲响了书房的门。

“陪哥出去走走？”

夜色中的操场空旷安静，晚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兄弟俩沿着跑道慢慢走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记得你小时候最怕黑，”林烬突然说，“现在倒喜欢晚上出来散步了。”

林珩轻轻“嗯”了一声：“因为知道哥会在。”

这句话让林烬停下脚步。月光下，他看着弟弟已经比自己稍高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小珩，哥想告诉你一件事。”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这学期，你让哥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教育。不是你考了多少分，而是你学会了如何学习，如何生活。”

林珩怔怔地看着他。

“所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林烬拍拍他的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期末考试那天，林烬起得特别早。厨房里飘出熟悉的香气，是他第一次成功做出的小笼包。

“今天不做新的，就做你最喜欢的。”林烬把盘子推到林珩面前，“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

去考场的路上，林烬没有说鼓励的话，只是轻轻哼着歌。是母亲以前常哼的曲子。

下车前，林珩突然说：“哥，谢谢你。”

“谢什么？”

“所有的一切。”

教室里，试卷分发下来的那一刻，林珩深吸一口气。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题目，现在都变成了可以对话的朋友。

最后一道大题尤其难，但他想起哥哥说的：“难题就像迷宫，享受寻找出口的过程。”

当他在迷宫尽头找到光亮时，交卷的铃声正好响起。

放学时，林烬等在校门口。他没有问考得如何，只是递过来一支冰淇淋。

“天热，解解暑。”

兄弟俩并肩走在林荫道上，树影斑驳，蝉鸣阵阵。林珩咬了一口冰淇淋，凉意一直甜到心里。

“哥，暑假我还想学做饭。”

“好啊，我教你。”

“还想去看海。”

“好，我们一起去。”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在一起。

这个夏天，伤痛终于开出了花。而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如今都成了生命里最温柔的印记。

长夜散尽，晨光正好。而更好的明天，正在每一个相互守护的瞬间里，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