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窗新绿

五月的阳光开始变得热烈，教室里的风扇重新开始转动，发出规律的嗡鸣。林烬挽起衬衫袖子，在黑板上画着复杂的几何图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林，开空调吧！”后排有学生喊道。

林烬停下粉笔，笑着摇头：“再等等，节能环保。”

下课铃响，学生们鱼贯而出。林珩留在座位上整理笔记，抬头时看见哥哥正靠在讲台边揉着手腕——画了整节课的图形，手腕显然有些酸痛。

“哥，给你。”林珩从书包里拿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

林烬愣了一下，接过水时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舒服地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上看你装了很多粉笔。”林珩低头收拾书包，“就知道今天板书会很多。”

这个细心的发现让林烬心头一暖。他拧开瓶盖慢慢喝着水，看着弟弟在阳光下的侧脸。那个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的少年，现在能这样自然地表达关心。

放学后，林烬要去参加教师例会。他把车钥匙递给林珩：“要不要在车上等？例会可能有点长。”

林珩接过钥匙，轻轻点头。

教师会议室里，校长正在宣读下个月的工作安排。林烬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不时飘向窗外——停车场里，林珩正坐在驾驶座上看书，偶尔抬头望向教学楼的方向。

“林老师？”校长的声音让他回过神，“关于数学组的公开课安排，你有什么建议吗？”

林烬站起身：“我觉得可以尝试跨学科合作。比如和历史组合作，探讨数学在历史中的发展；或者和美术组合作，研究几何在绘画中的运用...”

他侃侃而谈，目光却不自觉地又飘向窗外。这次他看见林珩下了车，正和路过的一个老师说话。那个曾经见到老师就躲的少年，现在能这样从容地与人交流。

例会结束，林烬快步走向停车场。夕阳把车顶染成金色，林珩正靠在车门上，手里拿着两盒牛奶。

“等很久了？”林烬接过牛奶，冰凉的盒身上凝结着水珠。

“不久。”林珩打开车门，“刚刚碰到白老师，她夸你的公开课很有新意。”

回家的路上，林烬难得地打开了车窗。晚风带着初夏的气息涌入车内，吹乱了兄弟俩的头发。

“下个月是你生日。”等红灯时，林烬突然说，“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林珩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轻轻摇头：“不用了。”

“那...我们出去吃顿饭？就我们两个。”

这个提议让林珩转过头来。自从父母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

“好。”他轻声应道。

周末的清晨，林烬被厨房里的响动吵醒。他推开房门，惊讶地看见林珩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锅里正煮着粥。

“哥，早。”林珩回头，脸上带着些许紧张，“我试着做了皮蛋瘦肉粥。”

餐桌上，粥煮得恰到好处，配着几样简单的小菜。林烬尝了一口，味道意外地好。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看视频学的。”林珩低头搅着碗里的粥，“想着...总不能一直让哥做饭。”

这一刻，林烬忽然意识到，不只是他在改变，林珩也在用他的方式成长着。

周一数学课，林烬带来了一副特别的教学工具——一套3D打印的几何模型。他把模型分发给各个小组，让学生们亲手触摸那些曾经只在课本上见过的立体图形。

“老林，这个好酷！”赵雨辰摆弄着一个双曲面模型，“能借我研究一下吗？”

林烬笑着点头：“当然可以。这些模型都是你林珩学长帮忙打印的。”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林珩。他微微脸红，却没有回避大家的注视。那个曾经连课堂发言都会紧张的声音，现在能平静地解释3D打印的原理。

下课铃响，几个学生围着林珩询问打印机的型号。林烬站在讲台边整理教案，看着弟弟被同学们簇拥的身影，心里涌起难言的欣慰。

午休时，林珩来到办公室。林烬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边摊着好几本参考书。

“哥，怎么了？”

“下个月的市教研活动，要我做一个主题报告。”林烬揉了揉太阳穴，“关于数学教学中的情感教育。”

林珩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推过去一个饭盒：“先吃饭吧。你早上都没吃多少。”

这个细微的关心让林烬怔了怔。他打开饭盒，里面是整齐排列的寿司卷——是林珩早起做的。

“你...”

“跟哥学的。”林珩低头整理着书桌，“你经常为了备课忘记吃饭。”

窗外的香樟树在风中摇曳，投下晃动的光影。兄弟俩安静地分享着午餐，偶尔交流对教研报告的思考。

“其实，”林烬放下筷子，“我有点紧张。要在那么多专家面前讲情感教育...”

林珩认真地说：“可是你做得很好。我们班现在很多人都说，数学课是他们最放松的课。”

这句话仿佛有某种魔力，让林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放学后，林珩主动留下来帮哥哥整理资料。夕阳透过窗户，为办公室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小珩，”林烬突然问，“你觉得哥变得太多了吗？”

林珩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思考后回答：“哥没有变，只是找回了最好的自己。”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林烬带着林珩去了郊外的植物园。新绿的枝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

“这里变化好大。”林珩望着曾经熟悉的小径，“小时候常来的地方，都快认不出来了。”

林烬在一棵香樟树下停住脚步：“看，这是我们以前刻的身高标记。”

树干上，两道刻痕依然清晰。较高的那条旁边歪歪扭扭地刻着“烬”字，较矮的旁边是“珩”字。岁月的流逝让刻痕变得粗粝，却依然记录着那段不可复制的时光。

“时间过得真快。”林烬轻声说，“转眼你都比我高了。”

林珩伸手抚摸那道属于他的刻痕，忽然明白：成长不是遗忘，而是学会带着所有的记忆继续前行。

回家的路上，林烬买了一盆小小的薄荷。翠绿的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放在你窗台上。”林烬把花盆递给林珩，“听说能帮助睡眠。”

那晚，林珩躺在床上，看着窗台上的薄荷在月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夜风送来阵阵清凉，也送来了哥哥在隔壁书房备课的轻微响动。

这些曾经让他紧张的声音，现在成了安心的陪伴。

而在书房里，林烬正在准备下个月的教学计划。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里，工整地写着新的教学目标：“让每个学生都能在数学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光芒。”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照亮了书页上的字迹，也照亮了前行的路。

长夜温柔，晨光可期。而那些曾经以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如今都化作了生命中独特的花纹，记录着走过的路，也见证着成长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