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顾家那小子整天在家,学也不上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转学了越来越不上进了”
“听他妈说整天拿着手机打游戏呢”
“哎真是造孽啊,原先这小子学习挺好的啊”
“也怪他妈,没事给他转什么学校”
“哎也不能这么说,谁不想孩子有个好前程啊”
听着邻里街坊的交谈苏浅瑜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砸在桌子上,滚烫的茶水洒满了整个桌子,像她瞬间乱了方寸的心。溅起的水花烫得她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她却像没知觉似的,愣在原地,耳边嗡嗡响,刚才还听得清的蝉鸣、远处大人们的笑骂声,忽然都模糊了。老槐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响,像在替她喊“为什么”,可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晒干的谷糠堵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哎小瑜你没事吧?”
“婶子你刚刚说谁?”
苏浅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叶,眼睛死死盯着说话的婶子,手背上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还能有谁,就顾家那顾泽絮啊。”婶子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手里的针线活都停了,“前阵子从村里转过去,听说在新学校跟人起了冲突,书也不念了,整天关在屋里抱着个手机……”
后面的话苏浅瑜没听清。她只觉得脑子里像有群蜜蜂在撞,嗡嗡作响。那个蹲在墙根下教她画篮球场的少年,那个说要考县一中的少年,怎么就成了街坊嘴里“不上进”的样子?
转学……她忽然想起他临走前偷偷塞给她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等我回来”。原来他不是没回来,是回来时,已经不是她认识的模样了。
桌上的茶水还在往下淌,打湿了她的裤脚,凉丝丝的。可她手背上的烫痕却像着了火,烧得她心口一阵阵发紧。
苏浅瑜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顾不上满桌狼藉,也顾不上手背上火辣辣的疼,攥着拳头就往顾家方向走。
街坊们的议论声还在身后追着,像扎人的麦芒。她想起去年秋天,顾泽絮蹲在晒谷场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县一中的校门,说要带她去看那里的樱花。那时他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太阳还亮。
顾家的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手机游戏的嘈杂音效。苏浅瑜推开门,看见顾泽絮窝在堂屋的竹椅上,头发乱糟糟的,眼神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点着。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沉沉的雾。
“顾泽絮。”她喊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少年像被针扎了似的一哆嗦,手机“啪”地掉在地上。他抬头看她,眼神里先是慌乱,随即涌上一层不耐烦,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咋来了?”
顾泽絮的喉结滚了滚,手在膝盖上蹭了蹭,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泥灰。他没去捡地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厮杀声混着背景乐从听筒里漏出来,在安静的堂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妈不在家。”他别过脸,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只眼睛。苏浅瑜才发现他瘦了好多,去年还合身的蓝布褂子空荡荡罩在身上,领口磨出了毛边。
院子里的老母鸡咯咯叫着跑过,带起一阵尘土。苏浅瑜盯着他露在裤管外的脚踝,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去年帮她摘枣子时从墙上摔下来蹭的。那时他还笑着说“这点伤算啥”,现在却连看她一眼都透着抗拒。
“手机摔坏了。”她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外壳,就被顾泽絮猛地推开。他的力气大得吓人,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条凳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不用你管!”他吼出来,声音劈了个叉,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皮。吼完又像是泄了气,猛地坐回竹椅里,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来干啥?看我笑话?”
阳光穿过窗纸,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浅瑜忽然看见他手腕内侧有块青紫的瘀伤,形状像被人攥出来的。她想起街坊说的“起冲突”,心猛地揪紧了。
“我听婶子说……”她咬着下唇,声音轻得像羽毛,“你不念书了?”
顾泽絮猛地抬头,眼里的不耐烦像火星子似的炸开:“念不念关你屁事?”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狠狠砸在地上,“哐当”一声,水渍溅到苏浅瑜的布鞋上。“城里学校好得很,老师同学都待见我,我乐意在家待着,乐意打游戏——”
话没说完就卡住了,他看见苏浅瑜手背上那片红肿的烫痕,声音突然哑了。空气里只剩下手机屏幕还在固执地响着,像在替他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院门口的石榴树被风吹得晃了晃,去年他俩一起埋在树下的玻璃弹珠,不知道还在不在。苏浅瑜望着他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雾,忽然想起他临走时塞给她的纸条,边角被她摸得发卷,上面“等我回来”四个字,此刻像针一样扎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