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嫔第一次被禁足,是因为“冲撞圣驾”。
那天她正在御花园侍弄牡丹,忽然腹痛如绞,眼前发黑,下意识地按住小腹。恰逢皇帝带着众妃嫔经过,她来不及行礼,疼得弯下了腰。
皇后冷笑一声:“婉嫔妹妹这是怎么了?见了皇上也不行礼,莫不是来了月信,觉得自己不干净,不配见天颜?”
周围的妃嫔窃窃私语,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皇帝皱了皱眉:“既然不适,就回宫歇息吧。”
她以为这是恩宠,却不想当晚就收到了禁足的旨意,理由是“失仪”“秽乱宫闱”。
冷宫的日子又冷又长。贴身宫女偷偷告诉她,外面都在传,她是因为来月信时冲撞了龙气,才被皇上厌弃的。婉嫔抱着膝盖坐在冷炕上,想起刚入宫时,嬷嬷教的规矩:“每月那几日,要用香料遮住气味,走路要稳,说话要轻,万万不可让皇上知道,免得他觉得晦气。”
她那时还不懂,为什么女子流自己的血,要像做贼一样。
禁足解除后,她成了宫里的笑柄。有回在宴席上,太监不小心把汤洒在她裙角,众人都盯着那片湿痕,眼神里带着嘲弄。她强忍着泪意,挺直了脊背,却在散席后吐了血。
皇帝来看她,见她面色惨白,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太较真。”
婉嫔看着他,忽然问:“皇上,女子来月信,真的很晦气吗?”
皇帝愣住了,半晌才说:“这是自然之理,谈不上晦气。只是……终究不雅。”
“那什么才雅?”婉嫔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强忍着疼跳舞,还是流着血陪您喝酒?”
皇帝没说话,拂袖而去。
后来婉嫔生了场大病,太医说她是积郁成疾,若再不宽心,恐难长寿。她躺在病榻上,看着窗外的宫墙,忽然想通了。
病好后,她不再遮掩经期。疼得厉害时,就奏请皇帝免了侍寝;需要静养时,就关起宫门,谁的面子也不给。有妃嫔在皇帝面前告状,说她“恃宠而骄”,皇帝却只是淡淡道:“她身子弱,该歇着。”
有年春天,刚入宫的秀女来给她请安,脸色苍白,手一直按着小腹。婉嫔屏退左右,轻声问:“是身子不适?”
秀女吓得跪了下来:“嫔妾……嫔妾该死,污了娘娘的地。”
婉嫔扶起她,叫宫女取来暖炉:“别怕,我刚入宫时,比你还慌。那时总以为,女子的身子是给别人看的,后来才明白,先顾好自己,才能顾好别的。”
她给秀女讲了自己被禁足的事,讲了那些藏在香料下的疼痛,最后说:“这宫里规矩多,可再大的规矩,也大不过自己的命。你要是疼了,就说出来;累了,就歇着。皇上若是真疼你,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
秀女红着眼睛点头。后来这秀女成了宠妃,每次经期都会坦然告知皇帝,皇帝竟也渐渐习惯,还命人在她宫里备了最好的红糖和暖炉。
婉嫔看着这一切,坐在窗前绣着牡丹。宫女进来禀报:“娘娘,新来的小太监不懂事,把您的月信布当脏东西扔了。”
婉嫔头也没抬:“让他捡回来,洗干净了晾在太阳底下。告诉他,这不是脏东西,是能开出花来的东西。”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绣绷上,那朵刚绣了一半的牡丹,红得像团火,亮得像抹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