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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标签: 古代  拒绝月经羞耻 

后记

红笺月

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窗外的石榴花正落得热闹。我放下手机,摸了摸桌角那杯早就凉透的红糖水——这是我来月信时,妈妈总会给我泡的。十四岁的春天,我第一次在课堂上觉得小腹坠痛,裤腿悄悄洇开暗红,吓得攥着衣角发抖,直到同桌的女生塞给我一片卫生巾,附在我耳边说“别怕,我也有过”,我才敢抬头看她眼里的坦然。

也就是那天,我突然想写点什么。

这些故事里的姑娘,有的活在绣架前,有的奔在田埂上,有的困在宫墙里,有的站在戏台上。她们不是我凭空捏出来的人,是我在奶奶讲的旧故事里见过的,在姥姥藏起来的粗布巾里摸过的,在电视剧里那些咬着牙说“我没事”的女主角身上找到的。奶奶总说“女子来月事是腌臜事,不能对外人讲”,可她年轻的时候,在生产队里割麦子,疼得直不起腰,还得用草绳勒紧肚子,怕被队长骂“偷懒”;姥姥的嫁妆匣里,至今锁着一包用蜡纸包好的草木灰,她说那是当年最体面的“月布”,用完了要偷偷埋在菜地里,不能让男人看见。

我常常想,为什么我们要藏呢?就像月亮会圆会缺,花会开会谢,这明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太多人告诉我,这是“羞耻”——初潮的小姑娘会被妈妈拽到角落里,塞给一包没拆封的用品,只说“别让你爸和弟弟看见”;上班的姐姐会把卫生巾裹在黑塑料袋里,塞进包里最深的角落,好像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赃物;连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来月经时也只会捂着肚子皱眉,从不会说“我疼”,更不会有人递上一杯热乎的红糖水。

所以我想给她们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沈清沅不必被锁在房里听哥哥的脚步声,她的丈夫会笑着给她煮糖水;柳嫂子不用在大风天翻船也要藏起脏裤子,她的儿子会叉着腰骂那些嚼舌根的人;苏月娘在戏台上掉了剑,会有师兄改了词护着她下场;翠儿在麦场上被爹打骂时,会有娘把她护在怀里说“咱不干活了”;林掌柜的账本上写着“月信”,不会被主顾骂“伤风败俗”;婉嫔在御花园疼得弯腰,皇帝不会觉得她“失仪”,只会让她“回宫歇着”。

这些或许是我偷来的圆满。我见过太多故事里的遗憾:有人因为羞耻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有人因为隐忍熬坏了身子,有人因为“晦气”的说法,连句“我不舒服”都不敢说。我把那些遗憾捡起来,缝进这些故事里,让她们敢哭,敢说,敢让别人知道“我疼”。

其实写这些的时候,我也怕。怕被男生笑话“女生事多”,怕被长辈说“不害臊”。有次写柳嫂子在河边被人指指点点那段,我哥凑过来瞟了一眼,皱着眉说“你写这些干啥”。我没理他,第二天却看见他偷偷在我桌上放了本《人体生理学》,在“月经”那页夹了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原来这么疼啊”。

那天我突然明白,羞耻从来不是天生的,是被教出来的。就像我哥,他一开始也觉得“不该提”,可当他知道这背后有那么多疼痛和委屈,他会学着理解。所以我把这些故事写给女孩们看,是想告诉你们:疼了就说,累了就歇,不用藏,不用躲,这不是你的错。也写给男孩们看,想让你们知道:你妈妈的腰疼可能不只是“累着了”,你姐姐包里的黑塑料袋里装着的,是她咬着牙也要好好生活的勇气,你同桌突然趴在桌上,可能不是“装病”,是真的疼得直冒冷汗。

不必把这件事捧得太高,也不用踩得太低。不用像喊口号似的挂在嘴边,也犯不着藏在柜子最深处。就像饿了要吃饭,冷了要添衣,疼了就说“我需要休息”,这就够了。

窗外的石榴花还在落,我把凉掉的红糖水倒进花盆里。妈妈说,石榴花喜肥,用红糖水浇过,秋天能结出最甜的果子。就像那些被说出口的疼痛,被接住的委屈,被理解的羞耻,最终都会变成养分,让我们长得更挺拔些。

或许有一天,小姑娘来初潮,会笑着跑回家说“妈妈,我长大了”;超市里的卫生巾不用再藏在黑塑料袋里;男生给女朋友买红糖,不会被兄弟起哄;电视里的女主角来月经,会大大方方说“今天我不舒服,改天行吗”。

那时候,这些故事就真的只是故事了。

而现在,我把它们写给你看。

愿我们都能活得像夏天的石榴花,热烈,坦荡,不必为自己的盛开道歉。

十四岁的我,在落满花的窗前,盼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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