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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再遇

龙的小故事

第十一章:轮回再遇

百年光阴,如江水东去,无声无息地漫过山川城郭,将前尘旧事悄然掩埋。然而,在江南一处偏安的小镇,时光仿佛被雨水浸润得格外缓慢。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屋檐连绵如诗行,白墙黛瓦间,炊烟与雾气缠绕,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长卷。春末的夜,细雨如丝,自天幕垂落,敲打着瓦片,滴答声在寂静中回荡,像是天地低语,诉说着那些被遗忘的誓言。

小镇深处,一盏孤灯在窗棂内摇曳。书生阿澜独坐案前,一卷《山海经》摊开在膝上,墨香与茶气氤氲交织。他眉目清朗,眼神却常带几分恍惚,仿佛总在梦的边缘徘徊。每至夜深人静,他总梦见一片无垠深海——海水幽蓝如玉,浪涛低吟,海面下浮现出一张女子的脸,长发如藻,眼眸如星,唇边含笑,却又带着千年的哀愁。她立于潮汐之间,似在等待,又似在呼唤。而他,总在梦的尽头拾起一枚贝壳,壳上刻着模糊的字迹:“归来”。

这一夜,雨势渐急,风推窗扉,书页翻飞。忽闻院门轻响,似有叩击之声。阿澜抬眼,只见门外立着一位女子,身披青衫,衣角滴水,发丝贴额,如刚从雨幕中走出的幻影。她抬眸望来,目光清澈如深潭,竟与他梦中那海中女子有七分相似。

“迷路了。”她轻声道,声音如风拂竹林,“可否借宿一宵?”

阿澜怔住,心口莫名一颤。他忙起身迎入,取来干布与热茶。女子自称“婉渊”,是游历四方的画师,专绘海景。她言谈温婉,举止如兰,眉宇间却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寂。当夜,她借纸笔作画,笔走龙蛇,一幅《潮生图》顷刻而成——海天相接,浪花翻涌,沙滩上,一名少年弯腰拾贝,背影清瘦,竟与阿澜有八九分相像。

“你常画这少年?”阿澜忍不住问。

婉渊抬眼,指尖轻抚画中人,低语:“他总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画他,仿佛是在寻他。”

阿澜心头一震,仿佛有潮水在胸中翻涌。两人对视良久,无需多言,彼此眼中皆有旧识的微光。

自此,婉渊留居小镇。她每日作画,阿澜则研墨添香,两人共读诗书,同赏烟雨。春风拂面时,他们并肩走在石桥上,看柳絮纷飞;夏夜纳凉,听蛙鸣虫吟,数天上星斗。婉渊的画中,少年拾贝的身影越来越多,有时在晨曦中,有时在月光下,背景从海浪变为小镇的河岸,仿佛那少年正一步步走回人间。

阿澜的梦境也悄然变化——那深海女子不再遥不可及,她开始向他伸出手,嘴唇微动,似在说:“我来了。”

月圆之日将近,镇中已传开书生与画师将结连理的佳话。婚期定于中秋,寓意圆满。镇民皆道,此乃天赐良缘,如诗如画,堪比才子佳人话本中的传奇。

大婚当夜,红烛高照,喜字贴窗,庭院中灯笼如星。阿澜身着大红婚袍,立于堂前,心跳如鼓。当他掀开红盖头的刹那,婉渊含笑抬眸,烛光映照她的脸庞,美得近乎虚幻。她腕间,一道淡青色的纹路悄然浮现,如海波蜿蜒,似藤蔓缠绕,若隐若现,仿佛某种古老印记。

阿澜凝视那纹路,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触感微凉,却如电流般直击心魄。刹那间,记忆如潮水倒灌——他看见自己沉于海底,化作一尾人鱼,守护着一座珊瑚宫殿;他看见婉渊身披海藻长裙,是深海之主,为寻他轮回百世;他看见他们曾在千年前立誓,以海为盟,以贝为信,若天地重开,必再相逢。

“似曾相识,是吗?”婉渊轻笑,声音如从前世传来。

阿澜喉头一紧,眼眶微热。他忽然明白,为何自己总梦见深海,为何婉渊的画中总有那拾贝少年——那不是梦,是记忆的残片;那不是巧合,是命运的回响。

“你……是她。”他低声说,声音颤抖。

婉渊点头,眼中泛起水光:“我寻了你九十九世。这一世,终于等到你睁开眼。”

原来,千年前,她是海神之女,他是人间书生。因动凡心,被天规所罚,她贬入轮回,永世不得归海;他则魂魄封印,每世皆忘前尘。唯有在月圆之夜,海潮最盛时,她才能短暂恢复记忆,循着梦的指引,寻找他的转世。

她曾化作渔女、绣娘、歌姬,走过沙漠、雪原、古寺,只为那一眼相认。而每一次,阿澜都因尘世蒙心,与她擦肩而过。直到这一世,他梦中常现深海,她笔下总绘少年,两股执念终于交汇于江南烟雨。

“为何是我?”阿澜问。

“因为你曾在暴风雨中救起一只受伤的海鸟,那是我的化身。”婉渊轻抚他的脸,“你不知,那一念善心,种下了千年的因缘。”

洞房之内,红烛摇曳,映得四壁如血。窗外,雨已停歇,月光如银,洒在庭院积水之上,宛如一片微型海洋。婉渊挽起袖子,露出那道青纹,轻轻按在阿澜心口。刹那间,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他们曾在海底共舞,曾在珊瑚林中许愿,曾在雷劫中相拥化灰……那些被时间掩埋的誓言,此刻如星辰重燃。

“这一世,我不再让你忘记。”婉渊低语,“若你再入轮回,我仍会画你拾贝,等你归来。”

阿澜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跨越百世的承诺。他忽然明白,所谓轮回,并非无尽的遗忘,而是灵魂在时间长河中的执着泅渡。每一次相遇,都是对前缘的回应;每一次相认,都是对命运的胜利。

夜深,人静。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已过。婉渊靠在阿澜肩头,轻声哼起一支古老的歌谣,音调悠远,似从海底升起。阿澜闭目倾听,仿佛听见了潮汐的呼吸,听见了贝壳中回荡的誓言。

他想,或许爱情本就不该被时间定义。它不在朝朝暮暮,而在生生世世;不在言语表白,而在一眼万年。他们不是重逢,而是终于完成了那场迟到了千年的初见。

翌日清晨,阳光洒落庭院。镇民发现,书生与画师并未如常出门。推门而入,只见案上留有一幅新画:海天之间,一男一女携手立于沙滩,身后足迹被潮水抹去,前方海平线泛起金光。画旁题诗一行:

“百世轮回终得见,

潮退犹闻旧誓言。

不问来生何处遇,

此心已渡万重渊。”

而阿澜与婉渊,已不知所踪。有人说,他们在月圆之夜化作两尾人鱼,游回深海;也有人说,他们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唯有那道青纹,在镇中老妇的传说里代代相传——若有人在雨夜听见海潮低语,那便是婉渊在画中,又添了一笔拾贝的少年。

百年后,又一个雨夜,小镇书院中,一名少年伏案读书,忽觉心口微热。他抬头望向窗外,雨幕中似有一抹青影闪过。他揉了揉眼,翻开画册,竟见一页空白缓缓浮现墨迹——一名女子立于海边,回眸微笑,腕上青纹如波。

少年喃喃:“我好像……认识你。”

雨声淅沥,仿佛在回应一个永不终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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