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疾归与迷雾重重
夜色中,两道身影将轻功催至极限,不顾内力消耗,朝着栖霞山的方向疯狂赶路。树木山石在耳边呼啸着倒退,凛冽的夜风刮得人脸生疼。
方多病心急如焚,脑子里全是李莲花苍白虚弱的脸和那朵炸开在夜空中的金色莲花。他不敢想象老狐狸独自面对强敌的情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焦虑。
笛飞声面色冰寒,一言不发,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速度比方多病更快,却始终没有甩开他,甚至偶尔在方多病气力不继时,会不动声色地放缓一丝,确保两人同行。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栖霞山的方向,仿佛要将这漫长的夜色彻底洞穿。
栖霞山,绝不能有失。那个人,绝不能有事。
当他们终于踏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冲回栖霞山那座熟悉的山谷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猛地顿住了脚步,惊疑不定。
预想中的刀光剑影、激烈搏杀并未出现。
茅屋安静地矗立在熹微的晨光中,屋顶烟囱甚至飘着淡淡的炊烟。屋外,十几名金鸳盟的黑衣精锐在无颜的带领下,无声地拱卫在四周,戒备森严,却并无战斗过的痕迹。
一切看起来……平静得近乎诡异。
“这……怎么回事?”方多病喘着粗气,一脸茫然地看着这过于平和的场面,又抬头看了看早已恢复寂静的夜空,“信号呢?敌人呢?”
笛飞声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环境。没有血腥味,没有打斗痕迹,甚至连一丝外人的气息都没有。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平静之下绝对隐藏着什么。
无颜见到两人疾奔而回,立刻迎上前,单膝行礼:“尊上!方公子!”
“发生了何事?”笛飞声声音冷冽,直接打断他,“为何发射金莲信号?”他的目光越过无颜,投向那扇紧闭的屋门。
无颜低下头,语气带着一丝困惑与凝重:“回禀尊上,是李公子……半个时辰前,他突然命属下立刻发射最高求援信号,但……并未有敌人来袭。属下也不知李公子为何……”
他的话还没说完,方多病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向了茅屋,一把推开了门!
“李莲花!”
屋内,李莲花正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慢慢地喝着。听到破门声,他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是一片沉静的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早已料到的淡然。
“回来了?”他轻声开口,仿佛他们只是清晨出门散步归来。
“你没事?!”方多病冲到他床边,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他,声音因为急切和奔跑而嘶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发信号?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快死了?”李莲花接过他的话尾,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这时,笛飞声也大步走了进来,他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目光如炬地盯着李莲花:“你需要一个解释。”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金鸳盟的最高求援信号非同小可,绝非儿戏。
李莲花放下水杯,神情稍稍严肃了一些。他看了一眼窗外渐亮的天色,又看向风尘仆仆、眼中带着血丝的两人,缓缓开口:
“青木镇的事,是否与私矿有关?对方是否动用弩箭火药,手段狠辣,绝非寻常匪类?”
方多病一愣,立刻点头:“没错!你怎么知道?”他快速将昨晚的经历说了一遍,尤其是那惊险的爆炸和训练有素的追兵。
笛飞声补充了一句:“是硫铁矿。规模不小。”
李莲花听完,并无意外之色,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如此……我拉响信号,正是因为此事。”
他目光扫过两人疑惑的脸,声音低沉下去:“你们想过没有,如此规模的私矿,大量开采硫铁,所需人手、物资绝非小数,却能在此地隐瞒这么久,仅仅靠装神弄鬼就能做到吗?”
方多病下意识地回答:“他们肯定有同伙在镇上望风,或者买通了……”
“若不止如此呢?”李莲花打断他,眼神锐利起来,“若把守私矿的,本就是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私兵呢?若他们背后的主子,势力庞大,眼线遍布呢?”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更惊人的猜测:“你们昨夜探查,已然打草惊蛇。对方知晓暴露,会如何做?第一,自然是加强矿场守卫,甚至转移。第二……”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会不会想到要灭口?将所有可能知情、甚至可能仅仅是怀疑的人,全部清除?”
方多病倒吸一口凉气。
笛飞声的眸色瞬间变得深沉无比。
李莲花的目光投向窗外栖霞山连绵的山峦:“我们在这里并非秘密。徐老先生、村民都知道我们在此养病。而昨日,徐老先生刚跟我们提过青木镇怪事与月影草的关系。若你们是那矿主,得知昨夜闯入者可能与此地有关联……会不会派高手前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我发出金莲信号,并非因为敌人已到。”李莲花看向笛飞声和方多病,一字一句道,“而是因为,他们很可能就要来了。并且,来的绝不会是青木镇那些杂鱼,必然是真正的高手,甚至可能是……专门来处理此类事情的‘清道夫’。”
“我必须用最快、最强制的方式,把你们从青木镇那个泥潭里立刻拉回来。那里水太深,你们两人孤立无援,一旦被拖住,后果不堪设想。”
茅屋内一片寂静。
方多病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他完全没想到,就在他们专注于青木镇的“鬼火”时,老狐狸竟然独自一人,凭着零星线索,已经推断出了如此深远而可怕的危机!
笛飞声沉默地看着李莲花,眼中的质疑早已被一种复杂的凝重所取代。他明白,李莲花的判断极有可能是正确的。江湖险恶,那些隐藏在光鲜秩序下的肮脏勾当,往往伴随着最残忍的灭口手段。
“所以,”笛飞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是在……敲山震虎?或者说,打草惊蛇之后,立刻聚拢人手,摆出固守待敌的架势?”
“也是,也不是。”李莲花微微阖眼,似乎有些疲惫,“聚拢人手自保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想灭口的对象,并不是什么软柿子,而是块能崩掉他们牙的铁板。”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却冷意森然的弧度:“金鸳盟最高求援信号在此地炸开,只要他们背后之人不是蠢到家,就该掂量掂量,为了一个可能暴露的私矿,值不值得同时招惹上金鸳盟和天机堂。”
“这,才是最能保证我们……以及这栖霞山附近村民安全的办法。”
晨光透过窗棂,照亮屋内细小的尘埃,也照亮李莲花苍白却冷静得惊人的侧脸。
方多病和笛飞声站在床前,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原来,那枚搅动了整个夜晚的金色莲花,并非惊慌失措的求救。
而是一步算尽了人心险恶、于无声处听惊雷的——
退敌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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