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气泡

休养了几日，许念薇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七八成，苍白的脸颊也重新透出些血色。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盖着薄毯，看着张桂源在厨房里忙碌地接着一个工作电话。

他还没走。从那个意外的夜晚开始，他便以“病去如抽丝，需要人盯着”为由，又续了两天“看护”的职责。许念薇几次想开口让他回去工作，话到嘴边，看着他自然的姿态，又莫名咽了回去。

此刻，他背对着她，手机贴在耳边，声音是工作时特有的沉稳利落。

张桂源嗯， 方案我看过了， 第三部分的数据需要再核实一下对，让项目部抓紧

他顿了顿，似乎听对方说了什么，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透过空气传来，带着一种松弛的、甚至可以说是愉悦的意味，与这几日对着她时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周到截然不同。

许念薇翻着杂志的手指无意识地停顿下来。电话那头似乎是个女声，音调略高，即使隔了些距离，也能模糊听到一点清脆的笑语声传来。

张桂源你总是这么细心

张桂源的声音里带着那未散尽的笑意，语气是熟稔的

张桂源好，那就先这样定，剩下的明天回公司再说。嗯，辛苦了。

“总是这么细心”

许念薇的指尖捏紧了杂志的纸张，边缘微微起皱。她垂下眼，试图将注意力放回那.些五光十色的图片和文字上，却发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猜测着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是新来的助理?还是哪个合作方的代表?听起来很年轻，声音也很好听，而.....他似平很熟悉。他很少用那种带着明确赞赏和轻松口吻对下属说话，至少以前和地在一起时，她很少听到。

一种熟悉的、酸涩的情绪像细小的气泡,从心底咕嘟咕嘟地冒上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半年前,他们最后一次争吵的导火索，似乎也是因为一个类似的工作电话，一个同样声音悦耳、能力出众的女同事。

当时她觉得他界限模糊，他觉得她无理取闹。

旧日的阴影和此刻亲耳所闻的“细心”评价交织在一起，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了一下。她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至少不会再为这种事情波动。

可原来并没有。

张桂源结束了通话，转过身，脸上工作时的松弛还未完全褪去。他走到客厅，很自然地拿起她面前的水杯，试了试水温

张桂源水凉 了，给你换杯热的?

他的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干百遍，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照顾姿态。

许念薇却猛地缩回了手，避开了他即将触碰到杯子的手指。

动作快得甚至有些失礼。

张桂源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那点温和笑意淡了下去，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许念薇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她立刻垂下眼帘，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

许念薇不用了，我不渴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张桂源看着她忽然冷淡下去的侧脸和微微绷紧的嘴角，若有所思。他放下水杯，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目光落在她明显心不在焉捏着杂志的手上。

张桂源身体还不舒服？

他问，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带着探究。

许念薇没有，好了

许念薇回答得很快，几乎像在抢白。她放下杂志，站起身

许念薇有点闷，我去阳台透透气

她需要离开这个空间，需要冷静一下，需要把心里那点不合时宜、更不合身份的可笑醋意压下去。他们早就分手了，他和谁通话，欣赏谁，与谁谈笑风生，都与她无关。

看着她几乎有些仓促离开的背影，张桂源的目光沉静地落在被她捏得有些皱褶的杂志那页上，那上面印着一幅色彩浓烈的广告画，与财经内容格格不入。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靠向沙发背。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悄悄爬上了他的嘴角。

那并非全然的愉悦，更像是一种......了然的复杂情绪。

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股无形却清晰的、酸涩的柠檬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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