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笛声

傍晚时，会唱歌的草又开始哼调子。阿砚坐在廊下听，玄渊搬了竹凳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支竹笛——是前几日劈竹时，顺手削的。笛身被打磨得光滑，尾端刻着只小小的狐狸，和玉佩上的模样如出一辙。

玄渊试试？

玄渊把笛子递给他。

阿砚放在唇边吹了吹，不成调的气音惹得两人都笑。

玄渊接过笛子，指尖按在孔上，笛声悠悠漫出来，竟和草叶的歌声合在了一处，像山涧流水淌过青石。

阿砚靠在他肩上，看着天边的晚霞染红河面，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雪地里，像块拒人千里的寒冰。

而如今，这寒冰不仅为他融成了春水，还学着为他吹笛，为他侍弄花草，为他把所有琐碎的日子，都过成了诗。

临砚玄渊，

他轻声说，

临砚今年的兰草开花时，我们去溪边好不好？你说过那里的水最清，能映出星子。

玄渊的笛声顿了顿，侧头看他。

晚霞落在他眼底，银紫色的光痕泛着温柔的碎光：

玄渊好。

夜风带着兰草的清香，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晃。

竹笛的余音混着草叶的歌唱，漫过院子，漫过石榴树新发的嫩芽，漫过窗台上那盆刚换了土的兰草。

阿砚看着玄渊低头调笛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长伴，原就是这样——春种时他递铲子，冬雪时他暖手炉，花开时一起去溪边，叶落时共守一盏灯。

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有把“我在”藏进每一个寻常的瞬间，让岁月在彼此的眼底，长出温柔的根。

就像那对狐狸佩，红绳系着的，从来不是什么定情的仪式，而是往后岁岁年年里，他抬眼时，总能看见他在身边的安稳。

月光爬上院墙时，玄渊收起竹笛，握住阿砚的手。

两只狐狸佩在暮色里相碰，轻响落在寂静里，像在说：

临砚日子还长着呢。

玄渊我们慢慢走。

兰草开花那日，玄渊天没亮就起了。

他蹲在花圃边，小心掐了两枝开得最盛的兰草，花瓣是淡青的蓝，像把溪边的月光揉进了花里。

他把花枝插进阿砚书案的白瓷瓶时，阿砚还蜷在软榻上打盹，发间的玉簪蹭着枕巾，睡得鼻尖泛红。

玄渊醒醒，该去溪边了。

玄渊坐在榻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

阿砚迷迷糊糊睁眼，看见瓶里的兰草，瞬间清醒：

临砚你什么时候摘的？我还想和你一起掐呢！

玄渊耳尖微红，递过早已收拾好的竹篮：

玄渊留了好几枝，回来再摘。

篮子里藏着不少小心思：

油纸包着的桂花糖、绣着狐狸的帕子、还有那片压平的石榴瓣书签——玄渊特意找出来，说

玄渊溪边风大，你看书时能压着纸。

阿砚翻到书签时，指尖顿了顿，忽然把它塞进玄渊袖口：

临砚你带，我要看星图志时，你帮我压。

溪边的水果然清得能映出云影。

阿砚脱了鞋踩进浅滩，石子硌得脚心发痒，他弯腰去捞水里的小鱼，裙摆被溅上点点水花。

玄渊站在岸边，手里攥着阿砚的帕子，生怕他摔着：

玄渊慢些，水里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