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接过酒杯,却没喝,只看着窗外的雪——石榴树早已枝繁叶茂,雪落在枝头,压着去年结的干石榴;桂花树也高了,枝桠伸到窗边,偶尔有雪块簌簌落下;海棠树开得最盛时,阿砚总说像满树的粉云,如今虽落了叶,却也能想起春天的模样。
玄渊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蹲在雪地里救那只三花猫。
玄渊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
玄渊那时你裹着件旧棉袄,鼻尖冻得红,却把猫揣进怀里,像揣了个小暖炉。
阿砚笑起来,指尖碰了碰玄渊的银发——十年过去,他的头发依旧银亮,只是发尾偶尔会沾些她绣活时的线绒,
临砚那时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呢,站在雪地里,像块冰。
临砚后来不就化了?
玄渊握住她的手,狐狸佩在两人腕间缠在一起,暖得像炉里的火,
玄渊为你化的。
酒煮得滚烫,阿砚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漫到心口。
她忽然想起这十年的日子:春天一起种兰草、海棠,玄渊帮她递铲子,铺棉布;夏天一起去溪边,他帮她做小鱼竿,她剥石榴籽给他吃;秋天一起摘桂花、熬石榴膏,铜锅冒着热气,甜香漫满院;冬天一起扫雪、堆雪人,他给她暖手炉,她给他绣暖手袋。
没有惊天动地的事,只有一天天的寻常,却比任何糖都甜。
临砚玄渊,
阿砚靠在他肩上,看着炉里的火苗跳动,
临砚你说,我们还要一起过多少个冬天?
玄渊低头,在她发顶轻轻碰了碰,鼻尖沾着她发间的梅香:
玄渊只要你想,多少个都好。
等明年春天,我们在海棠树旁边种棵梨树,开花时满院都是白的,像又落了场雪。
雪还在下,落在窗纸上,轻得像羽毛。
炉上的酒还在冒热气,星图志摊在膝上,石榴花瓣书签静静躺着,狐狸佩的红绳在暖光里泛着柔亮的光。
阿砚攥紧玄渊的手,忽然觉得,所谓一辈子,原来就是这样——从第一场雪到第十场雪,从兰草发芽到海棠开花,从青涩的桂花糖到醇厚的梅子酒,身边的人一直都在。
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有柴米油盐里的陪伴;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只有岁岁年年的相守。
玄渊忽然拿起放在桌上的竹笛,笛身早已被摩挲得光滑,尾端的小狐狸依旧清晰。
他吹起当年的调子,笛声混着梅香和酒香,漫过满院的腊梅,漫过落雪的石榴树,漫进两人相扣的手心里。
阿砚靠在他怀里,慢慢闭上眼睛。
她知道,往后的每个冬天,依旧会有暖炉,有羊肉汤,有糖糕,有梅酒;依旧会有玄渊在身边,陪她看雪落满院,等梅花开遍,把每个寻常的日子,都熬成一辈子的甜。
腕间的狐狸佩轻轻相碰,像在说:
日子还长着呢。
我们已经走了十年,还会走下一个十年,再下一个十年——直到头发都白了,走不动了,还能围在炉边,喝着煮好的酒,想起第一次见时的那场雪。
长伴二字,原就是这样,在岁月里慢慢熬,熬成一辈子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