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甲板观星酒吧

走廊仿佛活物的肠道，比来时更加幽深晦暗。壁灯的光晕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只能照亮脚下可怜的一小片地毯，更远处则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其中仿佛有粘稠的视线在蠕动、窥探。

严浩翔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稳定，仿佛脚下不是吞噬生命的幽灵船，而是自家客厅的地板。他甚至没有刻意观察四周，那种松弛感与周围紧绷到极致的危险氛围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贺峻霖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像严浩翔之前提醒的那样，将喘息压得又轻又缓。他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那些紧闭的、仿佛会随时打开的舱门。

【上层甲板观星酒吧】。

系统提示音留下的坐标像一枚冰冷的烙印。

他们需要穿过大半个游轮的生活区，才能到达通往上层甲板的楼梯。路过的每一个岔口，每一个开阔的厅堂，都可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被迫停了下来。

左侧通道的深处，传来一种有节奏的、沉重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粗糙的东西在反复摩擦着金属墙壁，伴随着湿漉漉的、拖沓的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

右侧通道的阴影里，则隐约飘来断断续续、音调扭曲跑调的小提琴声，拉奏的似乎是一首欢快的舞曲，但在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瘆人，琴弦每一次嘶哑的摩擦都让人头皮发麻。

贺峻霖的后颈寒毛倒竖。两条路听起来都不像生路。

严浩翔却只是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分辨着什么。他的目光在左右两条通道短暂停留，那双深色的瞳孔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般的光影一闪而过。

“左边。”他几乎没有犹豫，做出了选择。声音平静无波。

“为什么？”贺峻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那刮擦声听起来更具直接的威胁性。

“右边的‘噪音’是针对精神的，听久了你会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耳朵抠出来。”严浩翔淡淡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左边的只是物理层面麻烦点。对你来说，更容易应对。”

物理层面…麻烦点？

没时间细问，左侧通道深处的声响已经越来越近，伴随着一股浓烈的、像是海底淤泥混合着腐烂鱼类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

严浩翔率先迈步向左走去，贺峻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通道很快变得狭窄，灯光也更加昏暗。转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贺峻霖胃里一阵翻腾——

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纠缠的湿滑缆绳、破烂水手服、以及疑似人类肢体残骸构成的“东西”，正堵塞了大半个通道。它没有明确的形态，像一滩不断蠕动的、巨大的蛞蝓，那些缆绳如同它的触须，正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粗暴地刮擦，留下湿漉漉的、恶心的粘液痕迹。在它庞大的躯体中央，隐约能看到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镶嵌其中，嘴巴无声地开合着。

它发现了两人，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几条最粗壮的、顶端如同开花般裂开露出密集尖齿的缆绳触须，猛地向他们席卷而来！带起的腥风几乎让人作呕。

贺峻霖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就要向后闪避。

但严浩翔的动作更快。他甚至没有看那个怪物，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对着虚空，像是拂去眼前一点微尘般，轻轻一挥手。

没有任何光影特效，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那几条凶猛袭来的触须，在距离他们不到半米的地方，突然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橡皮擦从世界上抹去一般，寸寸碎裂、消散，连一点尘埃都没有留下。不仅仅是触须，那庞大的、堵塞通道的怪物主体，也同步开始崩溃、瓦解，像是被某种绝对的力量从存在层面直接删除。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诡异到了极点。

不到两秒钟，通道恢复了畅通。墙壁上那些恶心的粘液和刮痕也一同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那令人作呕的怪物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腥臭，证明着那不是幻觉。

贺峻霖僵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

他知道严浩翔很强，但亲眼目睹这种近乎“规则抹杀”的力量，带来的震撼远超想象。这根本不是战斗，这像是……管理员在清理一段出错的代码。

严浩翔收回手，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侧头看向贺峻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你的‘呼吸’乱了。”

贺峻霖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因为过度震惊，刚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连忙调整，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走吧。”严浩翔不再多言，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严浩翔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从容。偶尔有不开眼的“小麻烦”出现——比如从通风口垂下的、试图缠绕人脖颈的湿头发；比如地板突然变成粘稠的、会吞噬脚印的血肉沼泽——都在靠近严浩翔一定范围时，无声无息地湮灭消失。

贺峻霖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逐渐麻木，最后变成一种深深的困惑。这个男人强大得如此离谱，为什么还需要“找”自己七百多次？自己这个“变量”，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

终于，他们来到了通往上层甲板的华丽旋梯前。楼梯铺着深蓝色的地毯，镶嵌着已经失去光泽的黄铜条，上方隐约传来悠扬的爵士乐声，与下方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楼梯口却被两个“人”挡住了。

那是两个穿着笔挺白色侍者服、戴着纯白手套和面具的男人。他们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如同雕塑。面具上没有孔洞，光滑一片。

当严浩翔和贺峻霖靠近时，两个白色侍者同时抬起手臂，交叉拦住了去路。一个刻板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

“抱歉，先生。上层甲板正在举行私人派对，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邀请函？贺峻霖一愣。

严浩翔停下脚步，看着这两个侍者，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不耐烦。他似乎不打算再使用那种“抹除”的手段。

就在这时，贺峻霖忽然感觉到自己上衣口袋微微一沉，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指尖触碰到了一张硬质的、边缘似乎镶嵌着金线的卡片。

他惊讶地拿出来，正是一张制作精良的邀请函，封面印着“厄运号上层沙龙·贵宾专属”的字样。

什么时候……

他猛地看向严浩翔。对方并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对那两个白色侍者说：“邀请函。”

贺峻霖压下心中的惊疑，将卡片递了过去。

一名侍者接过卡片，将其放入身边一个装饰华丽的、如同老式电话亭般的仪器中扫描。仪器发出“嘀”一声轻响，绿灯亮起。

两名侍者同时收回手臂，躬身做出“请”的姿势，动作整齐划一到诡异：“欢迎光临，尊贵的客人。祝您玩得愉快。”

严浩翔迈步上楼。贺峻霖赶紧跟上，在经过侍者时，他隐约听到面具下传来极其细微的、像是齿轮卡顿的摩擦声。

楼梯上方，隐约的乐声和人声逐渐清晰。

严浩翔的脚步却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入贺峻霖耳中：

“准备好，霖霖。”

“上面的‘海水’，味道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