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的尽头,并非预想中的开阔甲板,而是一扇厚重的、包裹着深色丝绒的隔音门。门缝底下渗出更加清晰的爵士乐声、冰块碰撞的清脆响动,以及一种被压抑过的、嗡嗡作响的交谈声。
严浩翔没有丝毫犹豫,推开了那扇门。
刹那间,明亮却不刺眼的暖黄色光线、慵懒性感的萨克斯风、以及浓郁的酒香和高级香水味扑面而来,将楼梯间的阴冷潮湿瞬间驱散。
贺峻霖被眼前的景象晃得眯了下眼。
这里与他刚刚经历过的、如同噩梦底层般的下层区域判若两地。一个极其奢华、充满复古情调的观景酒吧呈现在眼前。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漆黑无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诡异海面,与室内的纸醉金迷形成了强烈到令人不安的对比。
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手持酒杯,三五成群地低声谈笑。侍者托着银盘,在人群中灵巧地穿梭。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心头发毛。
但贺峻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些“客人”的笑容弧度过于完美,交谈时眼神缺乏焦点,动作带着一种微妙的、同步的滞涩感,就像上了发条的人偶。他们的谈话内容碎片般飘过来:
“……今年的葡萄收成似乎不错……”
“皮特爵士的赛马又赢了……”
“听说今晚的表演很精彩……”
……
“……今年的葡萄收成似乎不错……”
“皮特爵士的赛马又赢了……”
“听说今晚的表演很精彩……”
循环,刻板,空洞。仿佛在播放一段段录制好的音频。
而更让贺峻霖后背发凉的是——几乎在他们踏入这里的瞬间,所有的交谈声都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虽然没有一个人明确地转头看他们,但他能感觉到,无数道冰冷的、非人的“视线”如同细密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和严浩翔身上。
那种被全方位监视、被放在显微镜下打量的感觉,比直面楼下那些狰狞的怪物更让人窒息。
严浩翔却像是回到了自家客厅。他极其自然地走向吧台,在一个高脚凳上坐下,对那个擦着玻璃杯、笑容标准得像面具的酒保打了个响指。
“两杯‘沉默玛丽’,不加冰。”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音乐声。
酒保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流畅地开始调酒,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贺峻霖僵硬地坐在严浩翔旁边的凳子上,感觉每一秒都无比煎熬。他努力模仿着周围那些“客人”的麻木表情,但指尖却冰凉。
“他们在看我们……”贺峻霖嘴巴细微的动了动,用几乎只有蚊子能听到的声音说。(虽然这种生物也不可能出现哈)
“正常。”严浩翔接过酒保推来的两杯深蓝色液体,将其中一杯放在贺峻霖面前,“我们是这里唯二的‘活物’。对于一堆程序设定的背景板来说,我们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显眼。它们在尝试‘理解’并‘同化’我们。”
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吧台光滑的木质表面:“所以,放轻松,别做出格的事。在它们‘理解’完成之前,这里是安全的。”
贺峻霖看着那杯颜色诡异的酒,没敢动。
“乐谱……”他提醒道,任务是找到乐谱。
“嗯。”严浩翔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整个酒吧,最后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舞台,摆放着一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三角钢琴。钢琴盖上放着一个空着的谱架。舞台旁边,是一个通往后方区域的、挂着“员工专用”牌子的门。
“首席乐师……”严浩翔低声自语,嘴角似乎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我猜他‘遗失’的东西,不会放在太显眼的地方。”
他站起身,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仿佛只是坐久了想活动一下。他没有走向员工通道,而是走向了酒吧另一侧一个正在独自玩塔罗牌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条华丽的暗红色长裙,戴着一顶装饰着黑色网纱的宽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洗牌的动作流畅得不像人类。
严浩翔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打扰一下,美丽的女士。”他的语气变得轻佻而富有魅力,与之前判若两人,“能为我占卜一下今晚的运势吗?尤其是……关于‘寻找失物’方面的。”
贺峻霖惊讶地看着他。他在干什么?
那洗牌的女人动作停了下来。网纱后的脸缓缓抬起,贺峻霖看到了一张美艳却毫无血色的脸,以及一双空洞的、玻璃珠般的眼睛。
“塔罗……揭示命运……”女人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坏掉的留声机,“切牌吧,陌生人。”
严浩翔随意地切了牌。
女人用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熟练地铺开牌阵,然后翻开了第一张牌——逆位的【星星】。
“希望湮灭……前路黯淡……”她机械地解读。
第二张牌——【月亮】。
“欺骗……幻觉……潜藏的危险……”
第三张牌——正位的【倒吊人】。
“牺牲……等待……视角的转换……”
严浩翔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似乎在记录着什么密码。贺峻霖完全看不懂这操作。
“感谢您的解读。”严浩翔忽然笑了,站起身,放下一枚闪烁着幽光的、不知从哪来的筹码在桌上,“作为回报,或许您该去看看您珍藏的那瓶‘血色黄昏’,我好像听到它快要醒过头了。”
女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类似“惊愕”的情绪波动。她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塔罗牌,快步朝着吧台后的酒柜走去。
就在她离开座位的同时,严浩翔极其自然地从她刚才坐的椅子靠背的缝隙里,抽出了一卷泛黄的、边缘有些卷曲的羊皮纸。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十秒。
他拿着那卷羊皮纸走回吧台,塞到贺峻霖手里。
【支线任务:【遗失的乐章】完成。】
【奖励结算:积分+200,获得稀有物品【模糊的音符(消耗品)】x1。】
系统的提示音准时响起。
贺峻霖拿着那卷还带着些许诡异凉意的乐谱,目瞪口呆。
“她……”
“一个稍微高级点的程序节点,负责管理这片区域的‘信息流’。”严浩翔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给她一点她更在意的‘错误信息’,她就会暂时宕机,露出破绽。比硬闯员工通道省事。”
贺峻霖看着手里莫名完成的任务奖励,再次深刻体会到身边这个男人的可怕。他不仅拥有暴力破解的力量,更精通如何利用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漏洞。
“我们……可以走了吗?”贺峻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看似华丽、实则比楼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走?”严浩翔放下酒杯,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员工专用”的门,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话音刚落——
【滋啦——!!!】
尖锐的、如同麦克风反馈的噪音猛地撕裂了酒吧里慵懒的氛围音乐!
所有的“客人”和侍者,如同被同时切断了电源,动作瞬间定格,僵在原地,脸上还保持着上一秒僵硬的笑容。整个酒吧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那令人牙酸的噪音还在持续。
紧接着,酒吧中央最大的那个复古音箱里,传出了一个扭曲、癫狂,混合着电流杂音和哭笑的咆哮声,不再是之前系统冰冷的机械音,更像是一个彻底疯掉的灵魂在嘶吼:
“小偷!!!!”
“窃取旋律的小偷!!!”
“把‘它’还回来!!!!”
“不然就把你们的肠子扯出来……做成新的琴弦!!!!”
【警告!警告!】
【检测到单元核心程序异常!遭遇高优先级敌对目标:【狂乱的音乐总监】!】
【生存任务优先级变更!立即逃离观星酒吧!】
所有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那些僵住的“客人”和侍者,在闪烁的灯光下,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畸变——皮肤开裂,露出下面生锈的齿轮和不断扭动的线缆;嘴巴撕裂到耳根,发出无声的尖叫;手臂拉长变成尖锐的金属刺……
整个华丽酒吧,瞬间从精致的模型,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机械地狱!
“看来‘失主’不太满意物归原主的方式。”严浩翔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嘲弄。他一把抓住贺峻霖的手腕。
“抓紧了,霖霖。”
“真正的‘舞会’,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