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亮之后， 二皇子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军营。

军中一片骚动，既有骤失皇子的震撼与惶恐，也有对墨青川这号敌国新秀的探究与忌惮。

我立于帐前，看着军心动荡，并不急着安抚。军心这东西，从来不是靠言语稳住的，与其多费口舌，不如用实打实的战绩说话。

我点了一批人马，独自出营，直奔陈四七的阵前。

几番厮杀后，他身边的亲兵尽数倒地，

只剩他一人握着染血的长刀，孤军奋战。

我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囊中摸出那块黑玉，随手扔在他脚边的尘土里

“陈将军，应该认得这块玉吧？”

看清玉上的纹路后，他瞳孔骤缩，猛地抬头

“沈川，你敢动我妹妹试试？！”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把城防图交出来。

等攻破防线那日，你妹妹，我自会完璧归赵。否则，你见到的便是一具尸骨了。”

他怒目圆睁，握着刀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却终究没敢再往前一步。

良久，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从贴身处掏出一卷泛黄的图纸，狠狠扔在地上。

我示意亲兵上前拾起，目光仍锁在他身上

“陈将军，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他没有应声，只是佝偻着背，一步一顿地往回走。

拿到想要的东西后，我立刻掉头去支援丰时烨。

不过，他好像并不需要我。

等我赶到时，只剩下些残兵剩卒了。

丰时烨立于尸骸之中，银甲染血，就像一只嗜血的野兽，眼里全是对胜利的渴望，我忽然想起了前世的他便是这般残暴嗜血，偏执而又疯狂。

我突然有点困惑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在救赎他吗？

这念头像根刺扎在心上，我不敢深想，更不敢面对。

我隔着漫天硝烟遥遥望了他一眼，终是转身回了军营。

回到军营后，我将城防图在桌上铺开，正与诸位将帅商议着之后要调整的作战方向，此时丰时烨掀帘而入。

不愧是丰时烨，这么快就解决完剩下的战事，回到了军营。

他站在我身边，身上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抬眸看我的那一眼，像是委屈，又像是不解……

他的眼神总是很复杂，让我看不清，也看不懂。

我并没有因为他的进来而被中断，继续部署着接下来的战术。

不愧是我的副将，他很快就明白我要做什么。

“沈川将军真是好计谋，如此一来，不出七日，便能破开防线。”

我没接话，而是开始部署各位将帅……

会议结束后，我依旧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向关押陈阿妹的帐子。

丰时烨却紧紧跟在我身后，我并不能管住他的脚要去往哪里，便任由他跟着。

帐内有重兵把守，陈阿妹被牢牢绑在椅上

一见我进来，她立刻怒目圆睁

我毫不在意，而是威胁道

“陈小姐还是安分些好，否则你哥哥一着急，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话戳中了她的软肋，她厉声骂道

“你们褚国人只会耍些下贱手段！

不像我们青川将军，光明磊落，你等着，青川将军一定会踏平你们军营的……”

我见她气色尚好，便不再多言，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刚拿起碗筷，丰时烨就坐在了对面，目光沉沉地望着我。

那视线太过直白，我食不下咽，便岔开话题“丰将军，要不要吃点？”

他敏锐地察觉到我语气里的疏离，眉头微蹙

“阿川，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我摇了摇头，语气淡然

“没有，你做的很好。”

他忽然攥住我的手，指尖还带着战场上未散的寒意。

“那你为什么好像变了？”

我抽回手，低头扒了口饭

“没有，丰将军多虑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捕捉到什么，声音冷了几分

“你为何不再叫我阿烨？”

我心头一慌，连忙垂下眼帘，掩去翻涌的情绪——我似乎，对他动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将帅之间，不该如此亲昵。”

他猛地起身，眼底的光暗了下去，冷声道

“是，属下这就告退。”

帐帘被他用力掀开，冷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晃了晃……

可我对他终是放心不下，睡觉前，忍不住回想今天自己话是不是说太重了？我起身，披上外袍便去了丰时烨的营帐，

帐外的守卫见是我，只低低行了个礼，并未通报。

掀帘而入时，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轻响，只有他一人。

地上散落着三两个空酒瓶，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混着他身上未散尽的血腥气，竟生出几分狼狈。

而他没躺在榻上，就那样蜷缩在地上，双目紧闭，像是醉得不省人事。

我去榻上给他拿来了一条厚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阿烨，我只是，这段时间想一个人静静。”

他明明闭着眼，却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尝试抽手，却发现他握得越紧

我无奈哄道

“阿烨，我要回去休息了。”

他睫毛颤动，带着几分不情愿的眷恋，一点点松开了手。

等我走出营帐，丰时烨才睁开了眼睛。

眼底尽是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装醉，为什么这么舍不得她走……

他抓起身边半瓶未喝完的酒，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才勉强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

他将那条带着她气息的毯子往身上紧了紧，这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