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只是巧合。”黑斯廷轻笑一声,透过后视镜投来一道兴味盎然、带着审视的目光,“我只是又一次被戚君捉弄了而已……不过,真想不到,江小姐对我们这些陈年旧事,了解得这么‘清楚’。”
“彼此彼此,”随安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语气轻描淡写,“也只是巧合罢了。”她巧妙地引开话题,声音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话说,真是没想到,今天会是您亲自来接我啊,黑斯廷先生。”
“哈哈,”黑斯廷熟练地转动方向盘,车子流畅地拐过一个弯,“毕竟阿莱西奥先生和修斯小姐都说过要保障你的安全,那我怎么也得承认你很有价值,不能折在政府那帮人手里。”
“而且,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让你去送死。”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随安的肩膀,声音忽然压低了些,透出一种虚假的关怀,“受了重伤之后不到两周就出任务?如果是修斯小姐肯定会拒绝的。”
“我毕竟是斯帕勒先生的下属。”随安扯出一个微笑,“职责所在,跟辛西娅不一样。”
“以后就没必要这样了,可以试着改改。”黑斯廷的语调带着一种奇异的劝诱,“阿莱西奥先生没那么不近人情,有些时候,你也是可以跟他……谈谈条件的。”他又短促地笑了两声,笑声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空洞,“他不是那种真的会把忠心耿耿的下属往火坑里推的人。不然,你以为阿西里凭什么在格塞玛尼站稳脚跟,还能让这么多人死心塌地地卖命?”
“是吗,”随安喃喃道,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阿西里地下审讯室里冰冷的金属椅,还有阿琳娜·辛格·斯帕勒那双和阿莱西奥虽说不算过于相似、却同样隐含着残忍兴味的蓝色眼睛——作为阿莱西奥的长女,阿琳娜的手段可从未让人感受到“不置于险境”的仁慈,“也许是这样……”
“啊,阿琳娜小姐毕竟还年轻,比较任性,请别太在意了。”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黑斯廷轻快地说,“阿莱西奥先生不同。他需要的只是一把能威慑到其他势力和手下的快刀。阿西里能掌控格塞玛尼地区,靠的从来不是单纯的暴力。江小姐。你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借您吉言。”随安无心纠缠,直接切中核心,“话说,斯帕勒先生怎么突然想见我?”
“可能想谈谈工作吧。”黑斯廷拐上去郊区的道路,两旁建筑渐稀,“别担心,我会告诉他你伤还没好全的。”
“那就好,多谢您了。”
阿西莱奥·斯帕勒从不放过叛徒——辛西娅·修斯的警告仍萦绕在她心头,迟迟不肯褪去。江随安知道卧底之前艾弗拉那边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完美的身份和档案,可如今……只是不知道失去了政府的羽翼庇护,斯帕勒要花上多长时间才会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此刻竟荒谬地希望斯帕勒能多派给她几个任务——越危险越好,证明自己不可或缺,在阿西里的地位足够高,分量足够重,那样一来,就算哪天斯帕勒真的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她至少还能拥有谈判的筹码,而不至于像蝼蚁般被轻易碾碎。
黑斯廷的车技凌厉,黑色座驾如幽灵般穿梭,比预估时间更早抵达了斯帕勒那栋森严的宅邸。随安瞥了眼腕表,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我们现在进去吗?”她作势要开车门。
“我建议再等等,江小姐。”黑斯廷向后一靠,双手稳稳按在方向盘上,目光平视前方,“还没到时间,阿莱西奥先生不会希望我们在约定时间之外到他家里。”
这种时候还是听他的比较明智。江随安点了点头,把手缩了回来。
两个人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黑斯廷突然开口:
“江小姐……”
“黑斯廷先生?”
“我在想……”他的语调听不出情绪,“戚君和你都说过什么……关于我的事?”
随安有些讶然地抬起头,在车子的后视镜里对上他的视线。罗伊斯·黑斯廷也有一双如隧道般的黑色眼睛。
“您喜欢料理……算吗?”
黑斯廷的眼神动了动。然后他笑了。
“其实有时候……”半晌,他突然若有所思地开口,“我也会捉弄回去的。只是他没和你说过而已。”
“嗯……”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在还剩三分钟的时候,黑斯廷坐直身子,拉开了车门。
“——请吧,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