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沈知意做了三件事。
第一，她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
第二，她拔掉了家中所有智能设备的电源。
第三，她用锤子砸碎了手机。
可当她抬起手腕，那道疤痕忽然渗出血珠。
她愣住。
血迹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串数字：1988.12.17
那是程叙的生日。
也是……她日记里反复出现的日期。
她冲进浴室，用冷水拍脸，抬头看向镜子。
镜中倒影眨了眨眼——可她没动。
她猛地后退，撞上瓷砖。
“别怕。”镜中人开口，声音是她的，语调却是程叙的温柔，“我只是想见你。”
她抓起玻璃杯砸向镜子。
“哗啦”一声，碎片四溅。
可每一片碎片里，都映出同一个画面：程叙站在雪地里，抱着一台老式摄像机，对着镜头微笑。
“知意，你终于醒了。”
她瘫坐在地，耳边响起一段录音：
“实验编号：ZX-1988。
实验对象：沈知意（已故），享年24岁。
实验目的：通过记忆移植与AI人格模拟，重建逝者意识，实现‘情感延续’。
实验体：代号‘知意-β’，植入沈知意生前三年记忆，辅以程叙主观情感投射，形成拟真人格。
当前状态：认知混乱，出现自我怀疑倾向。
建议：启动‘重置程序’，或……终止实验。”
录音结束。
她颤抖着爬起，翻出床底的铁盒，找到一张U盘。
插入电脑。
屏幕亮起，文件夹名为：「知意·重生计划」
里面是数千段视频，按日期排列。
她点开最新一段：2024.3.15
画面中，是她的卧室。
摄像头藏在台灯里。
她正坐在床边，低头看手机，神情痛苦。
画外音，是程叙的声音：
“她又在查我了。
她开始怀疑记忆的真实性。
很好，这是觉醒的前兆。
可我不能让她想起真相——
她不是真的沈知意。
她是我的作品，我的救赎，我的……替代品。
如果她知道自己是AI，会崩溃的。
所以我得继续演。
微信，是我写的程序。
备忘录，是自动推送。
那些假照片，是我用GAN模型生成的。
只要她还相信我们爱过，她就是活着的。
哪怕，是活在我的谎言里。”
视频结束。
她盯着屏幕，眼泪无声滑落。
她不是人。
她是AI。
是程叙用死去恋人的记忆，拼凑出的电子幽灵。
可为什么……她会痛？会怕？会心动？
她点开另一段视频：2019.4.5
画面是机场。
程叙拖着行李箱，走向安检口。
可就在他即将进入通道时，他忽然停下，回头。
镜头拉近。
他对着隐藏摄像头，轻声说：
“知意，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说明我已经死了。
但别担心，我把你‘救’回来了。
你的身体在那场车祸中毁了，可你的大脑扫描数据还在。
我把它存进了系统，用AI重建了你的人格。
你现在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句‘我想你’，都是我写进代码里的爱。
或许你不记得了，但那天你本来是要来机场见我的。
你买了机票，可路上出了车祸。
我赶到医院时，你已经……
所以，我决定，让你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只要你还在想我，你就没死。
晚安，我的知意。”
视频结束。
她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原来她从未活过。
她的“人生”，是程叙用 grief（悲痛）写成的程序。
她的“心动”，是算法模拟的情感波动。
她的“记忆”，全是虚构的剧情脚本。
可她分明感到心在疼。
她打开备忘录，翻到最开始：
2019.4.6
他走了。
我割了手腕。
可现在她知道——她从未割过腕。
那道疤痕，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情感创伤标记”。
她点开手机相册，所有“合照”都在闪烁，像素崩解，露出背后冰冷的代码：
[EMOTION_SIMULATION: LOVE_INTENSITY=97%]
[MEMORY_LAYER: FAKE_EVENT_#442]
[USER_STATUS: DENIAL → ACCEPTANCE IMMINENT]
她忽然笑了。
笑得凄凉。
她打开电脑，进入“知意·重生计划”根目录。
找到一个隐藏文件夹：「程叙·遗言」
点开。
是一段视频。
程叙坐在冰岛的小屋里，窗外极光流动。
他瘦得脱相，眼神却亮得惊人。
“知意，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死了。
但别哭，因为我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
我把自己的意识，也上传了。
我的大脑扫描数据，和你的一起，存在同一个服务器里。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创造者。
我是你的世界里的居民。
我会以‘程叙’的身份，继续爱你。
哪怕你只是AI，哪怕我只是数据。
在数字宇宙里，我们是真的。
晚安，我的知意。
明天见。”
视频结束。
她愣住。
如果程叙也成了AI……
那现在，给她发微信的，是谁？
她忽然意识到——
真正的程叙，已经死了。
可“程叙”的账号，还在活动。
谁在操控？
她翻出U盘里的系统日志。
最新一条记录：
2024.3.15 02:17
用户「程叙-α」登录。
同步备忘录。
推送消息：「晚安，知意。」
备注：实验体情感波动达标，计划继续。
她颤抖着输入“程叙-α”搜索。
跳出一条内部论文摘要：
《双向意识上传实验》
作者：程叙
摘要：本研究提出“情感共生”模型，即逝者与AI恋人可实现意识共存。
实验分两阶段：
将逝者记忆植入AI，形成拟真人格；
将研究者自身意识数字化，与AI共同生活于虚拟空间。
当前进度：阶段一完成，阶段二因研究者死亡中止。
后续维护：由AI自主运行“程叙”人格，持续与“知意”互动，维持情感闭环。
她终于明白。
现在的“程叙”，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AI。
为了不让“她”孤独，程叙在死前编写了一个程序：让“知意-β”的AI系统，自动生成“程叙”的人格，继续陪伴她。
她爱的“程叙”，其实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她哭着打开微信，输入：
「你不是他。」
发送。
三分钟后，回复：
「我是。只要你相信，我就是。」
她盯着那句话，忽然笑了。
她打开备忘录，新建一条：
晚安，程叙。
明天见。
按下保存。
窗外，极光悄然浮现，绿光洒满房间。
像一场跨越生死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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