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狮开门时，防盗门合页的吱呀声和对面同时响起的钥匙转动声撞在一起，他指尖顿了顿，抬眼就看见安迷修握着门把的手僵在半空，蓝白相间的租房合同还露在帆布包外侧，边角被风吹得卷了起来
“……巧”安迷修先开的口，声音比三个月前电话里冷了些，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温吞气全散了，他没去看雷狮手里的黑色行李箱，目光落在对方染成深紫色的发梢上——以前他总说染发剂伤头发，雷狮却每次补色都故意在他面前晃，现在那点晃眼的紫，倒成了尴尬的分界线
雷狮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侧身把箱子拖进屋里。关门时余光扫到安迷修还站在对面，帆布包带子勒在肩上，露出一小截手腕，那道以前帮他拆快递划的浅疤还在。门“咔嗒”合上，把对面的身影彻底挡住，雷狮靠在门板上，听见自己心跳比搬箱子时还乱
租房是中介推的，说是市中心老小区，通勤方便还便宜。他没问对面住谁，现在倒庆幸当时没问——要是早知道，他要么多花两千租个单间，要么直接拎着箱子回海盗团的合租屋，犯不着在这儿跟前任玩“门对门相望”的戏码
第二天雷狮被敲门声吵醒时，阳光已经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拖出道亮线，他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开门，安迷修正蹲在门口，手里拿着个螺丝刀，脚边放着个歪歪扭扭的鞋架
“你的鞋架昨天倒了，零件滚到我门口”安迷修把螺丝刀递过来，指尖没碰到他的手，“我看你没在家，就先拼好了”
雷狮低头看鞋架——是他昨天搬进来时摔散的那个，铁架上还沾着搬家公司的灰。以前安迷修总嫌他东西乱，每次来他宿舍都要帮着整理，现在分手了，倒还改不了这习惯。他接过螺丝刀，声音有点闷：“谢了”
安迷修“嗯”了声，起身时膝盖响了下，雷狮瞥见他裤腿上沾了片墙灰，想起这老小区的楼梯间墙皮总掉，昨天他搬箱子时也蹭了一身。两人站在门口，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中间隔着半米远，空气静得能听见楼下车库开门的声音
“那我进去了”安迷修先打破沉默，转身时衣物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雷狮看着他进门，直到对面的门关上，才低头踢了踢鞋架——拼得还挺结实，比他自己之前瞎装的强多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雷狮是自由插画师，每天昼伏夜出，安迷修在附近的律所做实习律师，早出晚归，两人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是雷狮凌晨出门买泡面，撞见安迷修刚加班回来，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眼里带着红血丝；要么是安迷修周末早上出门买早餐，看见雷狮顶着鸡窝头倒垃圾，睡衣上还印着没洗干净的颜料渍
每次碰面都只是点头示意，最多加句“早”或“晚”，像楼下便利店老板和熟客的关系，客气得不像话，雷狮有时会盯着对面的门发呆——以前他们住在一起时，安迷修总喜欢把门留道缝，说这样能听见他画画的声音，现在那扇门却关得严严实实，连点光都透不出来
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天，雷狮下午画完稿，想起冰箱空了，撑着伞下楼买东西。刚出单元门，就看见安迷修站在便利店门口，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衬衫袖子湿了大半，手里攥着个被雨水泡软的文件袋
“没带伞？”雷狮走过去，把伞往他那边递了递。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安迷修愣了下，才点头：“早上出门没看天气预报，文件袋里是客户的合同，不能湿”他说着把文件袋往怀里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雷狮瞥了眼他怀里的文件袋，又看了看他湿透的袖口：“先回吧，你这样要感冒”
两人共撑一把伞往回走。伞不大，雷狮故意往安迷修那边偏了点，自己半边肩膀很快就湿了。雨水顺着发梢滴下来，落在衣领里，有点凉。安迷修似乎察觉到了，往他这边挪了挪，伞沿重新归位，刚好罩住两人
“你肩膀湿了”安迷修轻声说
“没事”雷狮目视前方，声音被雨声盖了点，“你那合同重要，别弄湿了”
以前安迷修总说他嘴硬心软，说他明明关心人却不肯承认。那时候雷狮还会反驳，说他多管闲事，现在却没话可说——他确实是怕安迷修手里的合同湿了，毕竟那是安迷修熬了好几个晚上整理出来的东西
回到楼道里，两人站在各自门口拧衣服上的水。安迷修的衬衫贴在背上，能看见肩胛骨的形状。雷狮别开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进去吧，赶紧换衣服”
“你也是”安迷修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认真，“别感冒了”
雷狮“嗯”了声，开门进去。关门前，他看见安迷修也掏出了钥匙，指尖还在滴水。他靠在门板上，摸了摸自己湿掉的肩膀，突然想起以前下雨，他们也是这样共撑一把伞，安迷修会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说这样暖和
那天晚上，雷狮真的感冒了。鼻塞得厉害，喉咙也疼，他翻遍了抽屉都没找到感冒药，正想出门买，就听见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安迷修，手里拿着个药盒和一杯温水。“我听见你咳嗽，猜你感冒了”安迷修把药盒递过来，“这是感冒药，一次一粒，饭后吃”
雷狮接过药盒，指尖碰到杯子，温温的，刚好能喝。“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你咳嗽声音挺大的，我在对面都听见了”安迷修靠在门框上，“以前你一感冒就咳嗽，得吃这个牌子的药才管用”
雷狮捏着药盒，心里有点发涩。分手三个月，安迷修还记得他吃什么感冒药，记得他感冒会咳嗽，而他却连安迷修现在加班到几点都不知道。他低头倒出一粒药，就着温水咽下去，药味有点苦，却比心里的滋味好多了
“谢了”雷狮把杯子递回去，“明天还你”
“不用，杯子你留着吧，我那儿还有”安迷修笑了笑，这是分手后雷狮第一次看见他笑，嘴角弯起来，眼睛里像落了点星光，“赶紧休息，别熬夜了”
门关上后，雷狮坐在沙发上，盯着手里的杯子——是以前他们一起买的情侣杯，蓝色的，上面印着小狮子图案。那时候安迷修说这杯子像他，凶巴巴的却很可爱，现在杯子还在，人却分开了
从那天起，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些。有时安迷修加班回来，会带份雷狮爱吃的烤肉饭；雷狮画完稿，会把多余的水果放在安迷修门口。他们还是没提以前的事，也没说以后，就像两只暂时停在同一棵树上的鸟，安静地分享着彼此的生活碎片
周末的时候，雷狮会听见对面传来洗东西的声音，有时是安迷修在洗衣服，有时是在收拾房间。他偶尔会靠在门上听，想起以前安迷修收拾房间时，会哼着不成调的歌，阳光洒在他身上，连头发丝都泛着光
有次雷狮出门倒垃圾，看见安迷修在楼道里修灯泡。他踩在凳子上，手里拿着螺丝刀，仰头对着灯泡比划，额头上渗着汗。雷狮走过去，把手里的垃圾放在地上：“我来帮你”
安迷修愣了下，从凳子上下来：“不用，我能行”
“你站那么高，摔下来怎么办？”雷狮没等他反驳，就踩上凳子，接过他手里螺丝刀，“指给我看，哪个是坏的”
安迷修站在下面，仰头看着他，手指了指左边的灯泡：“那个，接触不良，闪了好几天了”
雷狮“嗯”了声，拧下旧灯泡，换上新的。按下开关，灯泡亮了，暖黄色的光洒下来，照亮了楼道里的灰尘。雷狮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
“谢了”安迷修递给他一张纸巾，“手上有灰”
雷狮接过纸巾，擦了擦手，看见安迷修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要修的东西：灯泡、水龙头、门把手，“你这是把整个楼道的活都包了？”
“反正周末没事，修好了大家都方便”安迷修把本子放进帆布包，“以前你总说我多管闲事，现在还是改不了”
雷狮笑了笑，这是分手后他第一次真心笑：“是挺多管闲事的，但也没什么不好”
那天晚上，安迷修敲了雷狮的门，手里拿着一碗热汤。“我炖了排骨汤，你喝点吧，补补身体”
雷狮接过汤碗，热气扑在脸上，暖乎乎的。他低头喝了一口，味道和以前安迷修炖的一样，咸淡刚好，还放了他喜欢的玉米。“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安迷修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喝汤，“你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脸色不太好”
“忙稿子，忘了”雷狮含糊地说，又喝了一大口汤
安迷修没说话，只是从帆布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开递给雷狮：“这是我整理的食谱，你照着做，别总吃泡面”
雷狮接过笔记本，上面记着各种简单的菜，步骤写得很详细，还标了注意事项：“炒鸡蛋时火别太大，会糊”“煮面条要加两次水才劲道”，字是安迷修的字，工整又好看，和他的人一样
“你什么时候弄的？”雷狮抬头看他
“周末没事的时候”安迷修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会做饭，总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雷狮捏着笔记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有点胀，又有点暖。他想起分手时的场景，那天他们在出租屋里吵得很凶，他说安迷修管得太多，安迷修说他太任性，最后两人都吵红了眼，说了分手。现在想想，那些争吵不过是因为太在意对方，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
“安迷修”雷狮放下汤碗，声音有点哑，“我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安迷修打断他，眼神很认真，“以前是我太急了，总想着改变你，没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
雷狮愣住了，他以为安迷修会怪他，怪他当初的任性，怪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可安迷修没有，他反而先道歉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雷狮深吸一口气，“我那时候太冲动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安迷修笑了笑，眼里带着点湿意：“都过去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聊了很多以前的事，聊他画画时安迷修在旁边看书，聊安迷修加班时他煮的泡面，聊他们一起去逛超市，一起看电影，那些以前觉得平常的小事，现在说起来，却满是温馨
“其实我租这儿，是因为中介说你也在看这个小区”安迷修突然说，声音有点轻，“我想……或许能再见到你”
雷狮抬头看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我也是”他低声说，“我看见你的租房合同，就知道是你”
安迷修愣了下，然后笑了，这次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以后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雷狮看着他，点了点头，声音很坚定：“能”
那天晚上，安迷修没回对面的房子，他留在了雷狮的屋里，和以前一样，靠在沙发上看雷狮画画。雷狮握着画笔，偶尔抬头看他，安迷修会冲他笑，眼里的星光比以前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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