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走了夏末最后一丝黏腻的热，把梧桐叶吹得沙沙响。高一升高二的分班名单像张巨大的蜘蛛网，把原本熟悉的人群重新编织，空气里飘着“新同桌”“新教室”的窃窃私语，连阳光落在课桌上的角度，都带着点新鲜的陌生感。
许池听抱着一摞课本，站在高二（1）班的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脊上凸起的纹路。新教室在三楼东侧，窗户正对着隔壁（2）班的走廊，视野好得不像话。
“听听！这里这里！”
石枳意的声音从靠窗第三排传来，她已经占好了两个位置，旁边还空着一个。许池听笑着走过去，把书往桌上一放，扬起的灰尘在阳光里跳着细碎的舞。
“总算摆脱赵刚的魔掌了。”云雨从后门探进头，手里还拎着半袋没吃完的薯片，“不过听说新班主任是教数学的‘灭绝师太’，咱俩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石枳意轻轻拍掉许池听肩上的灰，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至少不用再天天对着那几张老面孔了。”她说着，目光往窗外飘了飘，很快收回来，落在许池听身上时，多了点了然的温柔。
许池听假装没看见，低头整理课本。崭新的语文书上还带着油墨香，她却在第一页空白处，无意识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不是圆的，是棱角分明的多边形，像某种抽象派的涂鸦。
这是她的小习惯，心里有事时，就爱画点莫名其妙的东西。
比如现在，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新课本上。
她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越过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越过楼下嬉笑打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隔壁（2）班的走廊上。
那里，杨鑫霖正站着。
他刚搬完书，白色校服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干净的小臂。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边，他微微侧着头，听旁边男生说着什么，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一道复杂的物理题。
许池听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半拍。
从高一入学第一天起，这个名字就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稳居年级第一，篮球打得好，连走路都带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感，是公告栏照片里永远站C位的存在。
而她，许池听，成绩中游，性格跳脱，偶尔会做出些让石枳意和云雨都觉得“抽象”的事——比如在作业本上画满奇形怪状的小人，比如对着操场的梧桐树发呆半小时，比如现在，隔着两个教室的距离，偷偷描摹一个人的侧脸。
“又在看你的‘冰山’啊？”云雨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促狭地眨眨眼，“我说听听，你这目光都快在他身上烧出个洞了，就不能收敛点？”
“什么冰山。”许池听慌忙收回视线，脸颊有点发烫，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乱涂，“我就是看他……今天穿的鞋好像和上周不一样。”
石枳意轻笑出声：“上周是白色球鞋，今天是黑色。你观察得倒是仔细。”
许池听的笔顿了顿。
她当然记得。
记得他上周三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的是一本关于航天的杂志；记得他周五体育课上投篮时，左手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疤痕；记得他每次走过（1）班门口时，脚步都会下意识地放慢半秒——虽然她知道，那大概率是因为（2）班的后门就在斜对面。
这些细碎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小细节，像一颗颗攒在口袋里的糖，甜得隐秘又小心翼翼。
“说起来，杨鑫霖好像也选了理科。”云雨咬着薯片，含糊不清地说，“江瑞刚才跟我说，他们班班主任把他拉去当数学课代表了，以后怕是更忙了。”
江瑞是云雨的男朋友，在理科重点班，消息总是灵通。
许池听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她选了文科，和他的距离，好像又远了一点。
正想着，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杨鑫霖和刚才说话的男生一起走了过来，大概是去办公室领新书。他走得很稳，黑色的书包带子在肩上勒出浅浅的痕迹，路过（1）班窗口时，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了进来。
许池听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假装认真研究课本上的生字，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捕捉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她才悄悄抬起头，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石枳意和云雨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说话。
她们都知道许池听的心思。从高一那次运动会，她举着相机对着终点线的杨鑫霖拍个不停开始；从她总在放学路上“偶遇”他开始；从她笔记本里那个没署名的、画了无数遍的侧脸轮廓开始。
夏末的风穿过走廊，带着远处篮球场上传来的喧闹声，吹动了许池听额前的碎发。她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叶在阳光下绿得发亮，像一片摇晃的海。
新的学期开始了，一切都是新的。新的教室，新的课程，新的同桌。
只有她落在隔壁班那个身影上的视线，和藏在心底的那份喜欢，还是老样子。
像个固执的锚点，牢牢地，定在了那个叫杨鑫霖的少年身上。
许池听拿起笔，在刚才画的抽象太阳旁边，又添了个小小的箭头，箭头指向窗外，指向（2）班的方向。
风好像读懂了她的心思，轻轻吹过，把她没说出口的话，悄悄送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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