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天蒙蒙亮，柏欣妤是被身旁的热度烫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往热源拱了拱，下一秒，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温度不对劲，她猛地坐起身，手背贴上朱怡欣的额头，温度很高。

　　“朱怡欣？”她的声音发紧。

　　床上的人眼皮挣扎着掀开一条缝，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没什么血色，一开口，声音又沙又哑，还带着浓重的鼻腔共鸣：“……怎么了？”

　　“你发烧了。”柏欣妤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话里全是压不住的火气，“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说？”

　　“就……昨晚有点冷。”朱怡欣想撑着坐起来，浑身却提不起劲，又摔回枕头里，“小事，睡一觉就过去了。”

　　“睡一觉？”柏欣妤语气凶了几分，声音却还是。

　　人已经掀被下床，在柜子里胡乱翻找：“烧成这样还小事？朱怡欣，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她把体温计塞进朱怡欣的胳肢窝，扭头冲进浴室，拧了条湿毛巾出来，脚步急得带风，像一团压着火的旋风。

　　她在气朱怡欣的不当回事，更气自己睡得跟死猪一样，什么都没察觉。

　　朱怡欣看着她为自己团团转，烧得昏沉的脑袋里反而升起一丝暖。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想安抚一下这只炸毛的小狗：“真没事，就是有点晕。你别……别这么紧张。”

　　“闭嘴。”柏欣妤把微凉的毛巾搭在她额上，语气硬邦邦的，动作却放得极轻，“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管，躺着。”

　　五分钟后，体温计抽出，三十八度九。

　　柏欣妤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她摸出手机打给家庭医生，三言两语把情况交代清楚，那边嘱咐“先物理降温，吃退烧药，密切观察”，她才勉强把提着的心往下放了放。

　　电话刚挂，她又飞快地给自己的助理林希和朱怡欣的秘书发了消息。

　　内容言简意赅，家中有急事，请假。

　　做完这些，柏欣妤端着温水和药片回到床边，半扶起朱怡欣，温柔的说道：“把药吃了。”

　　朱怡欣被她这副天塌下来的架势弄得有点想笑，也乖乖张嘴，把药混着水咽了下去。

　　“现在，睡觉。”柏欣妤给她掖好被角，活脱脱一个严厉的大家长。

　　“你不用去公司吗？”朱怡欣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声音软了许多。

　　“公司能有你重要？”柏欣妤想都没想就顶了回去。她弯下腰，在朱怡欣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听话，睡。我就在这儿陪你，哪儿也不去。”

　　这句话比退烧药还管用，身旁熟悉的气息混合着药效，朱怡欣很快就睡沉了。

　　柏欣妤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她。

　　平时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女人，这会儿安静地躺着，呼吸里带着病中的脆弱，没了那些坚硬的外壳，整个人小了一圈，看起来……让人心揪。

　　空腹不能吃药。

　　柏欣妤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罐气泡水和速冻饺子，空空如也。

　　她决定下厨，煮一碗最简单的白粥。

　　这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柏大小姐来说，难度堪比登天。

　　她轻手轻脚溜进厨房，手机摆在一边，搜索着“白粥的家常做法”。

　　第一步，淘米，她舀了米倒进锅里，水龙头一开，哗啦一下，一半的米顺着水流冲进了下水道。

　　“……”

　　柏欣妤对着少了半锅的米，闭了闭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口气。

　　冷静。

　　她重新来过，这次动作轻得像在拆弹。淘米，加水，开火。教程说要不停搅拌，防粘锅。她就真的一手拿手机，一手拿勺子，寸步不离地守在灶台边，一下，一下，搅得无比认真。

　　中间她还时不时跑回卧室，探探朱怡欣的额温，换块毛巾，再一阵风似的跑回厨房。

　　一个小时后，一锅卖相不佳，米是米汤是汤的“粥”，总算是熟了。

　　她盛出一小碗，吹了半天，试了好几次温度，才小心翼翼地端回卧室。

　　朱怡欣正好醒了，烧退了点，人也精神些。她一眼就看到柏欣妤端着碗，满脸都写着“快夸我”的期待和紧张。

　　她笑了：“你做的？”

　　“嗯。”柏欣妤有点不自然地把碗递过去。

　　“尝尝。”朱怡欣接过，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没什么味道，口感也散散的，但那股子米香混着暖意滑进胃里，比她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熨帖：“很好吃。”

　　她认真地说。

　　柏欣妤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脸上是压都压不住的傻笑，那得意劲儿，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朱怡欣看着她这副蠢样，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又吃了好几口才放下碗：“我好多了。你也去吃点东西，歇会儿吧。”

　　“不累。”柏欣妤摇头，固执地守着，“等你烧彻底退了再说。”

　　她就这么一直陪着，喂水，擦汗，无微不至。

　　到下午，朱怡欣的体温总算降回了正常。

　　她靠在床头，看柏欣妤坐在窗边削苹果。阳光洒进来，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线条柔和得不像话。

　　“阿妤。”朱怡欣忽然开口，“谢谢你。”

　　柏欣妤削苹果的手顿住，她抬起头，有点别扭。

　　“跟我还客气干嘛？照顾我老婆，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拿牙签扎了一块，递到朱怡欣嘴边。

　　朱怡欣张嘴含住，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散开。她看着柏欣妤，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

　　“以前生病，都是我一个人扛着。吃药，睡觉，等它自己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从来没有人会为她紧张，为她生气，为她笨手笨脚地洗手作羹汤。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陌生，却也……很好。

　　柏欣妤放下水果盘，握住朱怡欣的手，那双总是带着点散漫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以后不会了。”她说。“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朱怡欣，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你还有我。

　　柏欣妤那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朱怡欣懂得。

　　她反手握住柏欣妤的手，收紧，十指相扣。

　　还好有你，朱怡欣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