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市的雨,已经连绵下了三天。
昭阳区老巷深处的青石板路被泡得发亮,雨水顺着斑驳的砖墙往下淌,在墙角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昏黄路灯下摇晃的雨丝。晚上十点十七分,青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大队的报警电话,突然划破了值班室的寂静。
“喂……是警察吗?我在艺海路的‘拾光画室’,这里……这里死人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混杂着雨声和急促的喘息,让接电话的郝帅瞬间绷紧了神经。他刚入职半年,还没单独处理过如此直接的凶案报案,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笔,飞快在记录本上划下关键信息——时间、地点、事件,笔尖因用力过猛而微微发颤。
郝帅你好,请保持冷静!告诉我画室的具体门牌号,你现在是否安全?有没有触碰过现场任何东西?
郝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按照培训时的流程逐一确认信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隔壁队长办公室的方向。
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司薄焱刚结束一场长达三小时的案情复盘,正对着桌上摊开的案卷揉眉心。窗外的雨声淅沥,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案卷封皮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印记。他穿着一身黑色警服,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下颌线绷得笔直,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疲惫,却丝毫不见松懈——重案大队的案子,从来没有真正的“结束”,只有下一个等待破解的迷局。
郝帅队长!
郝帅的声音带着急促的敲门声一同传来,
郝帅艺海路拾光画室,报案人称发现尸体!
司薄焱几乎是立刻直起身,揉眉心的手猛地放下,眼底的疲惫瞬间被锐利取代。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干脆利落:
司薄焱通知全队,查志强带现场勘查箱,柯瑶联系法医中心,黎若琳、崔桀跟我出现场,卢阳留队查画室周边监控。十分钟后楼下集合!
郝帅是!
郝帅应声转身,跑向联络室的脚步又快又稳——他知道,只要有司薄焱在,再混乱的现场也能被梳理出条理。
十分钟后,三辆警车相继驶出刑警大厦。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将不断落下的雨幕刮出短暂的清晰。司薄焱坐在副驾驶座上,指尖轻点着膝盖,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艺海路位于文教区,紧邻青州美术学院,拾光画室他有印象,是附近小有名气的私人画室,老板据说曾是美院的学生,平时多是教成年人业余绘画,按理说晚上十点早该关门了。
司薄焱谁报的案?
司薄焱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
开车的崔桀目视前方,快速回道:“是画室的清洁工,姓王,晚上来做收尾清洁,开门就看见人倒在画室里,吓得直接报了警,现在还在门口等着,没敢进去。”
司薄焱“嗯”了一声,又问:
司薄焱画室老板的信息查到了吗?
黎若琳卢阳刚发过来,老板叫沈曼,32岁,青州美院油画系毕业,五年前开了这家画室,没有犯罪记录,社交关系比较简单,主要是学生和美院的同事。
副驾驶后方的黎若琳拿着平板,快速念出关键信息,她是队里的副队长,总能在最短时间内整理好基础资料,
黎若琳另外,卢阳查了画室的监控,今天下午五点后就没人进出过,除了报案的王阿姨。
说话间,警车已经拐进了艺海路。雨势丝毫没有减弱,路面上的积水反射着沿街商铺的灯光,显得有些晃眼。拾光画室就在街中段,白色的招牌被雨水打湿,“拾光画室”四个黑色艺术字下,卷闸门拉开了一半,透出里面昏暗的光线。
一个穿着蓝色清洁工制服的阿姨正蹲在门口,双手抱着胳膊发抖,看到警车过来,猛地站起身,眼神里满是惊恐:“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里面……里面真的死人了!”
司薄焱率先下车,黑色的皮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他走到阿姨面前,语气尽量温和:
司薄焱阿姨,别怕,我们现在进去查看,你再跟我确认一下,你开门的时候,现场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动过任何东西?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动!”王阿姨连忙摆手,声音还是发颤,“我今晚过来,按平时的时间,七点就该来,但是家里有点事耽搁了,到这儿的时候快十点了,拉闸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平时都是虚掩着的,今天特别沉……拉开一条缝,就看见里面地上躺了个人,我吓得赶紧退出来,直接给你们打电话了!”
司薄焱点点头,转头对身后的查志强说:
司薄焱老查,带设备进去,先做现场保护,确认死者身份和死亡时间。
查志强明白。
查志强背着沉重的勘查箱,戴上手套和鞋套,弯腰钻进了半开的卷闸门。画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油画颜料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封闭的空间里格外刺鼻。
司薄焱和黎若琳也跟着进去,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光束扫过画室,墙上挂着不少油画作品,大多是风景和人像,画架整齐地摆放在两侧,地上铺着浅灰色的地毯——而地毯中央,躺着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散落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像纸,胸口插着一把银色的美工刀,刀柄露在外面,周围的地毯已经被血迹浸透,形成一片深色的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黎若琳死者应该就是沈曼。
黎若琳看着女人的脸,对照着平板上的照片,低声说道,
黎若琳穿着和下午监控里的一样,没有挣扎痕迹,致命伤应该是胸口的刀伤。
司薄焱没有说话,目光仔细扫过现场的每一个角落。画室的窗户都是从里面锁死的,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门口的前台收拾得很整齐,电脑还开着,屏幕停留在画室的课程表页面;靠近死者的画架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画布上的颜料还没干,画笔掉在地毯上,距离死者的手不远。
查志强队长,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三到五小时前,也就是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
查志强蹲在尸体旁,用手电筒照向死者的瞳孔,
查志强伤口是单刃锐器造成的,深度贯穿胸腔,应该是当场死亡。另外,死者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不见了,指根有明显的压痕,可能是被强行取走的。
司薄焱的目光落在死者的左手无名指上,果然看到一圈淡淡的白色压痕。他又看向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画布上的人像只画了一半,眉眼的轮廓已经有了雏形,却看不清具体样貌——显然,沈曼在作画时,遭遇了意外。
司薄焱卢阳,
司薄焱拿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司薄焱查一下沈曼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的通讯记录,还有画室周边五百米内的所有监控,重点看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出。
卢阳收到,队长,正在查。
对讲机里传来卢阳清晰的声音。
就在这时,司薄焱的目光突然停在了画像的眉眼上。那线条流畅而细腻,笔触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让他莫名想起了一个人——青州美院的美术老师,黎若琳的妹妹,黎若曦。之前队里处理一起失踪案时,黎若曦曾帮忙画过嫌疑人画像,笔触和眼前这幅画,有着惊人的相似感。
司薄焱若琳,
司薄焱转头看向黎若琳,
司薄焱你妹妹黎若曦,是不是认识沈曼?
黎若琳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黎若琳应该认识,她们都是美院毕业的,沈曼比若曦高几届,之前若曦还跟我提过,说沈曼的油画功底很好,偶尔会去画室看她画画。怎么了?
司薄焱的手指指向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
司薄焱这幅画的笔触,很像你妹妹的风格。如果沈曼是在给人画像时遇害,那画里的人,很可能就是最后见到她的人——或者,就是凶手。
黎若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瞬间皱紧。确实,那笔触她太熟悉了,若曦画人像时,总喜欢在眉骨处加重一笔,让眉眼更有立体感,而眼前这幅画的眉骨,正是这样的处理。
黎若琳我现在联系若曦?
黎若琳问道。
司薄焱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
司薄焱先不用,等现场勘查完,明天再找她。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死者身份,找到那枚失踪的戒指,还有画里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查志强突然开口:
查志强队长,你看这里。
司薄焱和黎若琳立刻走过去。查志强指着死者的右手,她的手指蜷缩着,掌心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查志强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展开死者的手指,一枚小小的、银色的耳钉掉了出来,落在证物袋里,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查志强不是死者的。
查志强肯定地说,
查志强我刚才检查过死者的耳朵,没有耳洞。这枚耳钉,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司薄焱看着证物袋里的耳钉,眼神变得更加锐利。雨夜、密室般的画室、未完成的肖像画、失踪的戒指、凶手留下的耳钉……这起看似简单的凶案,似乎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线索。
雨还在下,敲打着画室的窗户,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司薄焱站在画室中央,目光扫过墙上的画作,扫过地上的尸体,最后落在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上。
他知道,这场雨夜凶案的序幕,才刚刚拉开。而那个能通过画笔还原真相的人,或许将成为破解这起案件的关键。